美股熔断、油价闪崩，全球金融市场新的危机来了吗？

文/《财经》记者杨秀红郭楠编辑/陆玲

新冠疫情在全球加速蔓延，国际油价创近30年最大单日跌幅，拖累美股3月9日开盘后暴跌，三大股指触发熔断，为美股历史上第二次。全球金融市场出现新的“黑色星期一”，究竟是短期恐慌所致，还是更大危机的到来，值得高度关注。

在国际油价暴跌触动下，从亚太股市到美欧股市，3月9日正在成为载入全球金融史新的“黑色星期一”，美国股市三大股指当天开盘后迅速触发下跌7%的熔断机制，华尔街投资界人士一时陷入恐慌，其后股指虽有反弹，但截至发稿，道琼斯指数仍下跌6%以上。

美国股市3月9日的暴跌，并非突然出现，而是之前多种负面因素打压所致。直接的诱因是当天早些时候，欧洲市场国际原油价格的暴跌。

伦敦当地时间3月9日上午，开盘后短短几秒钟，国际油价出现“闪崩”。全球基准油价布伦特原油期货一度跌超30%，日内最低价触及31.02美元/桶。另一国际油价基准WTI原油期货价格日内最大跌幅也超过30%。截至北京时间3月9日下午，国际原油期货价格跌幅收窄，但仍下跌超20%。

这是布伦特原油期货创下的有史以来第二大跌幅，仅次于1991年美国对伊拉克发动海湾战争时的跌幅。这意味着，当日市场最大跌幅创下近30年来之最。

油价是全球经济晴雨表之一，当天欧洲市场油价崩盘，直接冲击了欧洲和亚洲股市的全线下跌，随后这一冲击波登陆美国，当天最晚开盘的美国股市成为“黑色星期一”的主角。美国东部时间3月9日上午9:34分，美股标普500指数日内跌7%，触发第一层熔断机制，暂停交易。而在过去30多年里，美股市场真正触发熔断机制，仅在1997年10月27日出现过，当天道琼斯工业指数暴跌7.18%，创下自1915年以来最大跌幅。

但2020年3月9日美股的下跌幅度，刷新了此前历史。标普500指数熔断时，道琼斯工业指数跌1884.88点，刷新2019年1月以来新低，跌幅达7.29%，超过1915年的历史。同时，纳斯达确定指数跌6.86%，创2019年10月以来新低。美股不得不暂停交易15分钟之后恢复交易，三大指数触底反弹，跌幅有所收窄，但在午间收盘前，始终处于深度下跌震荡中，道指跌幅多数时候超过6%，成为华尔街人士无法忘记的新“黑色星期一”。

对于美股此次暴跌，之前投资界有一定心理预期。2020年2月24日开始，美股就进入大幅下跌通道，从29000点附近持续跌落，到3月9日最低跌至23818点，跌幅惊人。

多家投资机构分析主要原因在于美国过去几年持续上涨，仅2019年就上涨了22.34%，这种上涨从长期来看不可持续；2020年以来，新冠疫情从中国蔓延到全球，美国确诊病例持续上升，疫情对经济、贸易和金融的冲击日益显现；同时在近期全球大宗商品市场行情暴跌之后，美国股市终于扛不住了，不得不进行深度调整。

“海外疫情扩散，叠加原油大跌打击了投资者的风险偏好，使本来已经十分脆弱的情绪濒临崩溃，再加上指数化基金与程序化交易助推，造成流动性踩踏。”粤开证券首席经济学家李奇霖表示。

面对3月9日美股暴跌，以及之前的亚太和欧洲股市全线下跌，投资界人士对于接下来的全球金融市场走势表示很不乐观。此前曾有分析认为，中国沪深和香港特区的金融市场有相对独立性，并不一定会持续受全球拖累，证据之一是春节后新冠疫情并没有令A股低迷不振，反而走出了连续数周的持续反弹行情。

对此，一位中国内地机构投资者认为，A股因为不完全开放，会有一定的缓冲效应，但面对全球金融市场从股票到期货，从油价到金价全面下跌，A股能否成为各路投资者的避风港，存在很多不确定性。

3月9日，武汉大学经济学董辅礽讲座教授管涛为《财经》撰文分析认为：这些年中国的市场条件和制度环境都有较大改善，人民币资产有成为全球新避险资产的潜力。但是，这不表示无需关注和规避短期市场震荡风险。

管涛认为，在全球股市剧震模式下，A股保持了相对的抗跌性和免疫力，主要反映了境外疫情走势的反差。但随着海外疫情加重，如果海外股市大幅震荡，将通过信心危机传染，令A股出现共振；同时不排除境外投资者出于避险或者流动性变现动机，抛售包括A股在内的可变现资产；境外疫情防控还有可能将通过全球产业链供应链渠道影响中国境内的复工复产；而如果疫情给全球经济金融带来重创，将增加中国稳外贸和稳外资的工作难度，影响国内经济运行，对A股造成实质性冲击。

原油价格因何“闪崩”

3月9日早些时候，中国金融市场曾经历了连续下跌。当天上海期货交易所大部分原油期货产品开盘即跌停，有期货公司称部分大户因期货开盘跌停无法平仓。

“关于大户无法平仓问题，每次行情剧烈波动，都会出现；受影响较大的是投机资金。”大地期货北京分公司总经理杨光和投资分析师乌继恩在接受《财经》记者采访时称，“建议其第一时间减仓，并通过相关品种进行反向对冲操作。”

对于此次原油大跌的原因，多家机构表示，是疫情叠加原油减产谈判破裂影响。

“此次抛售源于沙特阿拉伯与俄罗斯上周五减产协议谈判破裂。尽管冠状病毒导致对原油的需求大幅下降，但俄罗斯仍拒绝进一步减产。”景顺亚太区全球市场策略师赵耀庭认为。

“OPEC+减产协议的破裂，直接导致了油价和远期曲线的崩塌式下跌。”中粮期货原油资深研究员张峥认为。

3月6日，第8届OPEC（石油输出国组织）和非OPEC部长级会议结束。由于OPEC和俄罗斯最终未能达成新的减产协议，4月1日起减产行动将宣告结束，油价创2014年以来最大单日跌幅。

“由于市场参与者几乎全部预期OPEC将达成减产协议，无非是在减产数量上有分歧，这次会议的结果完全超出市场预期。”张峥称。

尽管油价大幅下跌，但市场认为仍未见底，高盛警告称油价可能会跌到20美元附近。另有市场分析认为，在真实需求恢复之前，疫情扩散和产油国增产的预期将压过政策刺激，油价和远期曲线可能出现螺旋式下跌。

“国际油价在短期内还面临着进一步惯性向下的风险。后期建议密切关注OPEC与俄罗斯的谈判，如无法达成协议则价格将持续低迷，伴随新冠疫情的蔓延，原油价格盘中已跌破30美元。”杨光对《财经》记者表示。

受原油价格大跌影响，国内国际股市也遭遇重挫。沪指收跌3.01%，深成指跌4.09%，均创下自2020年春节开市以来第二大跌幅。

受到疫情以及OPEC减产谈判破裂影响，3月9日，美布两大原油期货价格大跌。

截至发稿，NYMEX原油、布伦特原油期货和ICE WTI原油当日跌幅均超20%。其中，布伦特原油期货一度跌超30%，日内最低价触及31.02美元/桶。NYMEX原油最低下跌33.41%，日内最低价格跌至27.54美元/桶,ICE WTI原油最大跌幅也超过30%，日内价格跌穿30美元/桶。

同日，上期所多个原油期货品种开盘即跌停。包括原油2006、原油2007、原油2009等开盘均下跌6%（注：上期所原油期货合约涨跌停板幅度为6%)。市场上，由于期货价格跌停，交易陷入停滞，很多大户无法平仓。

对此，乌继恩对《财经》记者表示：“期货是双向交易的品种，是套期保值的重要工具，投机盘与套保盘往往形成了均衡的两种势力。就国内原油期货而言，真正可以称之为大户的，都是有套保实力的现货商，而投机盘占比较小。所以，大户头寸往往是在空头之上进行保值，而且有现货为基础对冲风险，受这次行情剧烈波动的影响较小。”

对于此次原油价格的大跌，杨光对《财经》记者表示：“主要原因是需求的疲弱、供给的短期冲击、疫情的海外扩散，再叠加全球经济可能进入的衰退周期的影响。”

“本轮油价下跌直接原因是疫情引发市场避险情绪大幅升温以及原油需求下滑，”方正中期期货能源化工组分析师隋晓影认为，原油作为风险资产以及在预期需求前景悲观的情况下自然会遭到抛售，而近期减产联盟最终未能达成新的减产协议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市场的看空氛围。

3月6日，第8届OPEC和非OPEC部长级会议结束。在会议上，OPEC提出了OPEC和非OPEC产油国共同减产150万桶/日的提议，其中，OPEC减产100万桶/日，非OPEC减产50万桶/日。然而，俄罗斯拒绝进一步减产，仅表示支持当前减产计划，以沙特为首的OPEC也主动放弃了自愿减产的计划。从4月1日起，各产油国可以自行安排生产计划。双方谈判破裂，远超市场预期。

3月7日，作为回应，沙特发动了石油市场的战争，不仅大幅降低售往欧洲、远东和美国等国外的市场的原油价格，还对外宣称将立即增产日产石油至每天1000万桶以上。

另据外媒报道，一位接近俄罗斯石油公司Rosneft的人士透露，Rosneft计划从4月开始增加石油产量。这被认为是俄罗斯回应沙特“价格战”的第一个信号。

“至于OPEC和俄罗斯双方谈判破裂的深层次原因，我们认为原油的价格战可能是想拖垮俄罗斯经济。”杨光和乌继恩对《财经》记者表达了相同的看法。

“OPEC+的减产破裂，成了压倒油价和远期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峥分析称，对于原油市场来说，近期全球央行降息等政策刺激只能抬升远端价格，对于近端的提振有限。由于原油市场的供给弹性大于需求弹性，在市场风险偏好下降和高波动率时，OPEC+的减产就成为了支撑远期曲线近端的关键。如今谈判破裂，直接导致了原油价格下跌。

分析人士认为，油价还有进一步下跌的空间。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预计，布伦特原油价格将在第二季度跌至每桶35美元。有些人甚至更加悲观。曾任埃克森美孚中东问题高级顾问、现任美国石油公司首席执行官的阿里•赫德雷(Ali Khedery)说2020年油价将达到20美元。

“中长线看，由于美国方面的原油成本在40-45美元，因此30美元左右的原油价格将导致美国页岩油厂商大面积亏损，从而影响美国原油的产量。”杨光对《财经》记者称。

中信建投化工团队认为，短期随着谈判的破裂，油价还是以悲观情绪为主，叠加疫情对需求的不确定冲击，短期难言利好。长期而言，一如 2016年以后，美国页岩油的成本中枢在50美元/桶左右，沙特、俄罗斯要想维持现有的国民福利待遇，长期还是要回归到美油 50美元以上。

也有分析机构认为，油价短期仍受制于产油国的态度及疲弱需求，中长期来看，定价回归成本驱动因素。“近期的价格波动归根结底是由于疫情影响欧美发达市场，造成市场恐慌，我们预计疫情的影响偏向中短期限，一旦疫情得到控制，在各国政府一致的宽松和财政刺激政策下，全球经济有理由逐步恢复。”

全球股市受重创

新冠肺炎疫情叠加OPEC谈判破裂带来的原油暴跌影响，全球股市一片哀嚎。3月9日，亚太市场尽数大跌。截至A股收盘，日经225指数大跌5.07%，刷新2019年1月初以来低位，韩国综合指数大跌4.19%，富时新加坡STI大跌6.03%。

美国东部时间3月9日上午9时34分，美国股市开盘后不久，道指下跌超过7%，标普500指数跌7%，直接触发美股熔断机制。

所谓熔断机制，即是当股市跌到一定幅度之后，市场自动停止交易一段时间，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全天交易就此终止。这样做的主要目的就是，防范恐慌情绪进一步扩散，给市场带来更大的冲击。

美国自1987年的“黑色星期一”的3个月之后推出了股指熔断机制，分为7%，13%，20%的三档下跌熔断。

1987年10月19日，纽约股票市场爆发了史上最大的一次崩盘事件，道琼斯工业指数一天之内重挫508.32点，跌幅达22.6%，由于没有熔断机制和涨跌幅限制，许多百万富翁一夜之间沦为贫民，这一天也被美国金融界称为“黑色星期一”。

新冠疫情在全球升级，油价面临着需求端的压制，同时，OPEC+会议减产谈判失败，减产行动将宣告结束，国际原油价格立刻大跌，并引发中东股市暴跌。当地时间3月8日，沙特全指暴跌8.32%，以色列TA100指数大跌4.57%，阿联酋DFM综指跌7.87%。

截至记者发稿，美股跌幅有所收窄，标普500跌幅为5.51%，道指下跌收窄至约1400点，跌幅约5.5%，纳指下跌5.2%。

仅以疫情数据来看，与海外加速扩散不同，中国疫情正继续好转，多个省份连续无新增确诊病例出现。国家卫健委数据显示，3月8日湖北以外地区新增确诊病例4例，武汉市新增确诊病例36例。

但受到海外市场大跌影响，3月9日中国沪深A股低开后市场情绪低迷，电子、计算机等行业深度回调，沪指下跌3.01%，创业板指跌4.55%，两市成交额破万亿，北向资金大幅流出143.19亿元。

“外资不可能每天都净流入，有波动很正常。”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华福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对《财经》记者表示，“其次，最近疫情全球蔓延，海外市场剧烈波动，机构也需要平衡。”

博时基金首席宏观策略分析师魏凤春表示，2月底之前，市场一致预期经济在短期受到冲击后，能够迅速地在2季度重回此前企稳的趋势通道，但随着疫情在海外开始加速蔓延，虽然国内疫情逐渐趋于缓和，但受海外影响，经济的修复速度可能低于此前预期。

广发证券首席策略分析师戴康表示，目前美股市场出现极端风险的概率有限，海外疫情短期对A股风险偏好仍有扰动，市场中期方向仍是具备产业逻辑并受益于新基建的科技成长。

景顺亚太区（日本除外）全球市场策略师赵耀庭表示，我们继续看好中国和新兴亚洲市场股票。中国新冠肺炎疫情渐露曙光，尽管近期中国在岸市场股票价格已有所反弹，但估值仍极具吸引力。

鲁政委也对A股前景表示乐观。他认为，一方面现在中外利差处在高位，A股估值偏低，有望成为全球的“避风港”，另一方面，中国疫情已受控，但海外仍在爆发中，中国资产正成为全球的“避险资产”。

“在现在这样一个比烂的环境下，因为疫情防控得力，中国经济基本面与政策可用空间的相对优势，确实给中国的权益、债券资产、内需决定的黑色商品抗跌以及人民币的强势提供了有利的支撑。短期，可能由于全球金融市场的共振，流动性风险传导存有调整压力，中期仍可拥抱人民币资产。”李奇霖认为。

值得注意的是，自3月9日起，2月CPI、PPI等经济数据将陆续公布，全民抗“疫”之下的经济真相如何，将在本周陆续得到答案。

全球市场动荡，黄金这一避险资产被更多投资者关注。2月28日晚间，金价大幅跳水，此后连续上涨。3月9日，伦敦现金价格一度上涨超过1700美元/盎司关口。

魏凤春表示，在主要疫情国家采取强力措施来控制疫情，以及此后的确诊人数下降之前，或可超配黄金。

华安基金总经理助理、指数与量化投资部总经理许之彦表示，当前金融市场风险加大，股市、汇市、商品等价格波动都在加大，除了短时间内流动性问题，黄金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的避险功能仍然比较强，依照模型推算，黄金的价格中期内仍在修复之中。

星石投资认为，“从中期来看，原油价格下跌，有助降低企业的生产成本，从而增厚相关企业的利润；但是这种影响是滞后的，可能在未来的一两个季度才能真正看到；而从短期来看，A股跟随全球资本市场大幅下跌，其实更多的反应的是需求下降和未来出现通缩的恐慌情绪。所以，未来无论是油价还是资本市场，关键就在于世界各国对于疫情的防控程度，如果疫情能够得到很好的控制，那么需求下降或许只是短期的波动而非长期的趋势。”

（注：以上内容仅供参考，并不构成投资买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