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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面二孩实施一周年:四口之家的幸福与纠结

来源:综合 作者:张亚利 2017-03-06 09:28:59 字号:A- A+

    编者按:

    去年“全面二孩政策”落地,数百万新生命踩在命运的节点上,打破独生子女家庭的秩序,开启了四口之家的历史序幕。

    与此同时,经济压力、事业发展等现实问题,成了想要二孩的家庭必须衡量与面对的问题。

    这也成为今年全国两会代表委员关注的焦点,多位代表委员都针对进一步完善“二孩政策”提出建议,涉及发放“二孩补贴”、完善配套制度、建立“生二孩光荣”的社会氛围等各个方面,进一步鼓励二孩生育。

    你好,新的生命,以及四口时代。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黑黑瘦瘦的,好小啊,但哭声挺响亮,产房里,42岁的陈云如释重负。

    2016年5月27日,陈云的二宝在河北邯郸出生,剖腹产,比预产期提前了一个月。“这是个急性子,他是多想来这个世界上看看啊。”

    但差一点,二宝就会与这个世界失之交臂。他比“全面二孩政策”启动提前一月来到母亲腹中,又在母亲计划去堕胎时,因为还太小,需要等一等,结果,九天后等来了“全面二孩政策”的放开。

    2015年10月29日,中共十八届五中全会决定启动“全面二孩政策”,2016年1月1日正式开始执行,积极开展应对人口老龄化行动。

    作为“全面二孩”元年,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1‰抽样调查推算,2016年,全国出生人口达1786万人,是2000年以来出生人口最多的一年,二孩及以上占比超过45%。这些新生命踩在命运的节点上,打破独生子女家庭的秩序,开启了四口之家的历史序幕。

    做出选择的二孩家庭率先在幸福与忐忑中摸索前行,面对经济压力、事业发展等现实压力,更多父母依然在生与不生之间纠结徘徊。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新生

    邯郸峰峰矿区居民楼里,陈云抱着已9个月大的儿子,轻声慢语,不时露出笑容。

    宝宝比一般的同龄孩子看起来瘦小一点,这两天又感冒了,吹鼻涕泡,嗓子发出呼噜声,但看到大人说话还是会跟着笑。

    家里原本的书房变成了新生儿的天地,墙上挂了一大串玩具猴子,贴着卡通贴纸和长颈鹿身高标尺。

    家里没有老人能帮忙了,又没找到合适的保姆。为了照顾孩子,刚刚上班的陈云只得请假在家。她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一勺药放进蒸蛋里,拌匀了一口一口喂,碗慢慢见了底。

    蒸蛋里加的是补铁的药。自己是高龄产妇,孩子又早产,体质弱,六个月时添加辅食,吃什么吐什么,面色发黄,陈云还以为是黄疸没退。去医院一查,是贫血。陈云自责不已,年龄越大越不会带孩子。

    好在吃补铁药20天后,情况慢慢好转。“原来辅食只吃几勺,现在能吃小半碗米糊、一个蒸蛋了,还喜欢吃苹果泥,南瓜泥,妈妈看着你饥饿的样子,小手急着抓勺子,好可爱啊。”陈云在育儿日记里记录着。

    回顾生养二宝的过程,陈云说就像闯关,过了一关还有一关,第一关从发现怀孕时就开始了。

    2015年10月初,因为腰疼,陈云去医院检查,发现怀孕。

    陈云生于70年代中期,在“只生一个孩子”基本国策的教育下长大;作为小学老师,学校每三个月就要对女性员工进行计生检查、拍CT。但她却产生辞职也要把孩子生下来的冲动,这意味着放弃20年工龄和养老保险。

    不要,打了。丈夫的反应简单直接。丈夫下岗后,40岁才又自学考上辅警,尽管收入不高,也算是一份生计。陈云担任教师的收入是家庭的大头。家里还有房贷车贷,女儿正读高二,这个家庭承受不了任何一方的失业。

    夫妻关系一度紧张。和丈夫拉锯战中,陈云还在偷偷吃叶酸保胎。“作为妈妈,只要孩子在自己肚子一天,就要为他(她)负责。”她甚至想过,大不了离婚不过了,也要把孩子生下来。

    但内心深处,她体谅丈夫的难处。2015年10月中旬,陈云下定决心和丈夫一起到医院做人工流产,却被医生告知满42天才能做,怀孕时间不够,再等等。陈云带着窃喜回到了家。

    纠结生与不生的陈云在网上搜索资料,正好看到了“70后非独”徒步翼城呼吁放开二孩的报道。她联系到牵头人凤凰,凤凰劝她:“再等等吧!十八届五中全会快开了,看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翼城县位于山西省西南部,是我国唯一一个特批了30年的“二孩试点”,在凤凰等人眼中,翼城具有象征意义。

    10月29日晚上,陈云独自在家,妹妹和一个朋友同时给她发来了央视新闻截图,全面二孩政策放开了!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图说:陈云(化名)和二宝的合影。张亚利摄。

    狂喜的陈云第一时间给执勤的丈夫打电话:“有政策了,放开了,能生二孩了,要不要?”

    “有了政策为啥不要?”

    那天之后,丈夫好像为之前的决绝赎罪一样,表现特别好。执勤回来,主动打扫卫生,做饭。怀孕后期,陈云脚肿了,丈夫主动给她泡脚。

    陈云觉得最幸福的事,还是每天由丈夫陪着到外面散步,大着肚子而不用躲躲藏藏。

    女儿17岁,到了“需要尊重”的年纪。陈云曾试探地问:“如果有个弟弟妹妹怎么样?”姑娘说:“要是女孩我给她梳头,要是男孩我啥也不管。”

    2016年5月27日下午三点多,手术室里的陈云听到宝宝响亮的哭声。

    医生说的话让她记忆犹新:哪儿也挺好的,就是小点。陈云是高龄产妇,孩子又早产,出生时只有三斤多,体质比较弱。

    5月29号,陈云和宝宝还在住院,女儿直接出现在了医院。得知弟弟出生的消息,她从住校的高中请假跑了回来。“也是个急性子,当时下着雨,我闺女的裤子、鞋都湿了。”

    一家四口就这样第一次见了面。

图说:宝宝未出生前,凤凰(化名)家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图说:宝宝未出生前,凤凰(化名)家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合法二孩

    陈云很感激的凤凰最近也做了妈妈。39岁再做妈妈,凤凰的朋友圈既晒12岁女儿的艺术照,又晒一天天变化的儿子,满屏洋溢着幸福喜悦。

    女儿上幼儿园起,凤凰就有了生育二孩的想法,“失独家庭”相关报道和独生子女的孤单是直接原因,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担心再不生就生不了了,想要二宝的愿望越来越强烈。

    她不断关注“二孩政策”松动的新闻,并且和有同样愿望的妈妈们逐渐联系在了一起。她们之中,有因为丈夫是公职人员而被强制引产的,也有为了生下孩子假离婚的。但大多数是渴望合法生下二孩的妈妈。

    2013年11月,国家开始实行“单独二孩”政策,“非独”群体被排除在了政策外。

    2015年国庆节,凤凰组织70后“非独”群体从山西运城徒步120公里到翼城表达诉求。

    她们也没有想到,不久后的10月29日,“全面二孩”放开的历史性政策正式公布,2016年1月1日起正式实施。

    消息的出台显得有些突然,这导致有些妈妈在这天之前选择了无奈流产,也有陈云这样的幸运者,坚持到“胜利”。

    十八届五中全会之前,人口学者易富贤每天都接到好多意外怀孕妇女的来信,他建议她们留下孩子,判断会放开二孩,后面孩子出生时,已经合法了。

    “我为什么这么判断?”易富贤分析:“我国国家领导人已经认识到‘主要经济体先后进入老龄化社会,人口增长率下降,给各国经济社会带来压力’,而‘我国是世界上人口老龄化程度比较高的国家之一,老年人口数量最多,老龄化速度最快,应对人口老龄化任务最重’。”

    2014年实行“单独二孩政策”后,《卫生统计年鉴》显示,2015年人口不仅没有如预期有较大反弹,反而比2014年少生了64万人,这是易富贤判断2016年“全面二孩政策”会放开的重要原因。

    政策放开后,“全面二孩”和独生子女奖励是否存在矛盾?“抢生”二孩是否应免于社会抚养费处罚也成为过渡时期的争议话题。

    2016年3月,国家卫计委副主任王培安表示,“全面两孩政策”的前提是计划生育国策要继续坚持,就要继续对生育超过二孩者,实行社会抚养费的征收。至于“全面两孩政策实施前,违反法律法规规定生育第二个子女的”,王培安称,已经依法处理完成的,应当维持处理的决定;尚未处理或者处理不到位的,由各省市自治区结合实际,依法依规,妥善处理。

    而这个“结合实际,妥善处理”的说法,对浙江省天台县的王宇文来说,显得过于模棱两可。

    王宇文今年35岁,2014年7月生下第二个孩子,此后生活一直“风平浪静”。直到2015年11月底,“全面二孩政策”后的一个月,王宇文收到了天台县卫计局下达的《征收社会抚养费决定书》,向王宇文及其妻子征收社会抚养费17.1万元。

    被追缴一年之后,2017年春节,王宇文家门口被贴上法院下达的“执行通知书”,银行账户也被冻结。王宇文过了个糟心年,向媒体申诉后,不甘心的他希望通过司法程序争取。

    2017年2月底,王宇文的行政诉讼在天台县一级法院败诉了。“我是一个做小生意的,17万够给我孩子多少生活费了?难道要我借钱交罚款而不去养自己的孩子?我认为这很不合理。”

    他表示会继续上诉到台州市、浙江省一级法院,既想尽可能减少经济损失,也想将来能告诉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他的出生不该被惩罚。

图说:宝宝未出生前,凤凰(化名)家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四口时代

    爸爸妈妈大手牵小手、一手牵一个,四口时代的宣传画洋溢出令人向往的幸福,但生二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凤凰所在的2000人非独群此前都有强烈的生育诉求。政策放开后,逐渐分化成备孕、已孕和已生群。目前备孕群有6个,已孕群1个,已生群只有2个。

    生二孩愿望最强的70后、60年代末的妈妈因为高龄和疾病大多尚未怀孕,她们艰苦备孕,寻医问药,甚至打算做试管婴儿最后一搏,如果失败就放弃。

    除了身体原因,也有考虑各种现实压力主动退出的。凤凰的哥哥和嫂子也想过生二孩,但哥哥是政府公务员,1976年出生的嫂子在医院经常上夜班,考虑到父母年龄大没人带孩子,两人都不愿意放弃事业,最终决定不再生育二孩。

    “他们代表了很大一部分70后,”凤凰说,“已生”群里有的宝妈就是辞职自己带孩子,她们也担心,等孩子上托儿所,已经四十多岁的她们会彻底被职场淘汰。

    而年轻些的80后却显示出更低的生育愿望。凤凰发现,2000人群里,只有一百多个80后妈妈。而公司的80后同事,也不像自己这么珍惜“来之不易”的政策,有的怀了孩子也不愿意要,有的第一个孩子刚刚熬出头,不想再来一遍。她们这个年龄正处于事业打拼期间,经济条件也比不上70后家庭。

    想生的不能生,能生的不愿生,易富贤用“生育障碍率”这个术语来描述总体低迷的生育状态。

    “全面二孩的目标父母,超过50%是40岁以上的人了,大多数已经丧失了生育能力。1980年代初期的妇女,生育障碍率也较高,并且她们的生育意愿比1970年代的人还要低。”

    易富贤介绍,2016年实行“全面二孩”后,各省的出生人数仍然低于预期。比如安徽、河南、辽宁、陕西,2016年只比2015年出生人数多7.5%、7.3%、7.7%、5.9%,广西、甘肃、湖南,2016年的出生人数比2015年还少。国家统计局也认为2016年全国出生人数比2015年只增加了7.9%。

    再生养一个孩子的成本和现实压力,是很多父母必须算的一本账。

    在“已生”群里,刚刚享受完新生之喜的妈妈,有的已经开始发愁后期的养育问题。孩子刚刚出生,她们面临的最直接问题就是产假太短,没人带孩子,而随着孩子长大,入托、入学等一系列问题都将向人到中年的他们袭来。

    有的妈妈提出“延长产假”、“延长哺乳假、可阶梯性发放工资”,“发放二孩子女费鼓励生二孩”,“50人以上单位设立母婴室”甚至“家庭成员增加应予以住房补贴”、“二孩医保补贴”等建议。

    如何解决“让想生的敢生”这一问题,也是今年两会代表委员们关注的焦点。

    多位代表委员都针对进一步完善二孩政策提出建议,其中,多位代表委员均建议给予生育二孩的家庭进行补贴,减少他们的经济负担;全国人大代表、广东国鼎律师事务所主任朱列玉,建议通过调整税收制度、合理分配教育资源以及落实生育保险等措施,进一步鼓励二孩生育。

    记者了解到,目前北京、上海已经有公司在办公场所设置托儿所,方便员工“带着孩子上下班”。能为母婴创造更友好的环境也成为一些公司的亮点。

    陈云42岁,按照延迟退休后65岁的女性退休年龄,她还有13年时间退休,而这13年,正是二宝最需要照料的成长阶段。

    她和丈夫双方父母已经过世或卧床,刚休完产假回到学校的陈云只能想办法请保姆。在邯郸峰峰,一个普通的保姆月薪一千多,而略懂育儿知识、有“证”的育儿嫂月薪三千到五千左右,陈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3500块。

    “一步一步往下走呗,现在,有了二宝,又没丢工作,已经很知足了。”陈云说。

    (文中陈云、凤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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