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燕尾帽上一道杠
又到周末，下周急诊科护士的排班表摆在市妇女儿童医院急诊科护士长宋军面前，44名护士，3人休产假、1人病假，剩下的40人，每天至少要调动30多人上早班、小夜班、大夜班，每个班次又有分诊、巡诊、注射、收药、留观、抢救、皮试、加药等诸多岗位要安排。
“帽上一道杠，欠下一片情。每次排班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煎熬的经历，总觉得欠下了谁或谁的情，想要排出个稍轻松的班或让她多休息一天，但反复衡量后，多数时间还是要无奈继续将她排到忙碌的岗位上。”宋军解释说，护士长戴的燕尾帽上是一道杠，每周列出排班表是护士长必须完成的工作。每个护士的每个班次都无法替代，她能做的只有拿出更多时间和护士们在一起，看谁忙不过来马上去搭把手。
地球少了谁都能转，但这里少一个人就麻烦
“都在说护士工作有多累，整天上夜班，没个好好休息的时候，这些事，看看我的排班表就知道了。”周五中午，宋军拿出了有急诊科护士下周排班表的文件夹，准备排班前，先在一张白纸上用铅笔打草稿。文件夹里有张纸条，上面写着“张崇月申请3月10日-13日休息，望批准，谢谢”。宋军叹了口气，这个假必须要批准，因为张崇月请的是婚假。
“这意味着其他人要多加班了，可看看这些名字，觉得谁都不能让她再加班了，她们原本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宋军说，好在最近还不算是最忙的时候，应该能给张崇月批了，但最终还要看下周的情况。要是赶上去年12月份那样的忙碌，婚假也只能靠后。
“能上夜班的护士大体分为3个班组，多数护士每周要上3至4个夜班，该轮到谁多上个夜班，该给谁多休息一天，这些都要算仔细。”宋军说，如果有人提前写请假条申请哪天有事，也要尽量满足，因为她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手下这帮护士，没有人会给她写请假条。
“稍微闲一些的季节，2天内的假还好说；忙的时候，半天假也不行。这已经成了规矩，忙的季节几乎没人来交假条。”宋军说，虽说地球少了谁都能转，但她这里少1个人，整体运转起来就特别麻烦，关键还是因为人手紧缺，现在所有在岗护士都是满负荷运转，一个萝卜一个坑，少1个人就要5个人调整来补充。她知道医院每年都尽可能安排新招聘护士到急诊科，但护士的补充数量，远不及患者的增多。以目前的状况看，急诊科至少需要50名在岗护士，才能达到理想效果。
排班表要费“大脑筋”，刚开始当护士长时，要排一个下午才能完成
“打针技术比较好的护士，多安排注射岗位；亲和力比较好的护士，多安排巡诊或分诊岗位；耐心或机灵的护士，多安排留观和抢救……”一张“大网”在宋军的脑海里展开，在急诊科工作13年，她在护士长岗位上干了4年，宋军对所有护士的脾气性格都非常了解，金伟伟、苏莎莎、韩东冰等人比较活跃，沟通能力强，能与患者很好交流，这些人在巡诊、分诊等岗位优先安排；段秀颍、王志霞、许晓玲等人“扎针”的经验多一些，尽量排注射岗位……
“仅仅这样安排岗位，肯定是不行的，也要适当让一些护士到不擅长的岗位锻炼一下，比如新来的护士，要多熟练注射，练好这项基本功。”宋军说，一般注射这个岗位在忙碌的时间段要安排两个人，这就需要安排一个技术过硬的老师，带一个新来的护士，遇上比较难的让老师来，简单的就让新人锻炼。每个护士每个岗位都要熟悉起来，这样她们技术全面，遇上抢救等特殊情况随时都可替补同事。
“别看这张小排班表，排起来要费‘大脑筋’，刚开始当护士长的时候，要排一个下午才能完成。”宋军告诉青岛早报记者，好在现在已经熟练了，一般2个多小时就能完成。记者注意到宋军排班的过程，不断需要擦掉铅笔的痕迹，皱皱眉头后，继续修改排班计划，最后才将计划落实好。
见到抱孩子大姐喊一声 “亲”，暖了心能更好沟通
苏莎莎等几名护士之所以被护士长排到巡诊、分诊等和患者家属交流多的岗位，是因为她们各有特长。“首先要充分理解患者，也就是能体谅别人。家属带孩子来看病，本身心情就很着急，加上来了后需要排队等待，护士们一句及时暖心的话，可能会减轻患者家属的焦躁。”护士王凤翠说，她们在分诊岗位惯用的语言有：“亲，你先到旁边找个地方坐下”“姐，宝宝哪里不舒服了？”“亲爱的，别着急，一会就叫到你的号了”……这些也都是她们从老护士那里学来的。
“亲，宝宝发烧了，我马上给他打点滴，你先找个地方坐下来，你别着急哈。”在分诊处的王凤翠领着一对母子来到儿童输液大厅，边走边安慰着这个年轻的妈妈。听到这句话，年轻的妈妈先是一怔，然后感激地点了点头，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巡诊的护士苏莎莎发现女孩的体温还有点高，就蹲在孩子旁边给孩子揉搓手心、脚心。“亲，来，我教给你一个办法，要是发现孩子发烧了，她的手脚会偏凉，你可以帮着她揉搓这些地方，这样会促进血液循环，缓解一下发热症状。”苏莎莎有板有眼地现场示范，引来旁边年轻家长们围观，不少人都点头称赞。
“刚才女护士的一句‘亲’让我心里很热乎，本来我心里很着急，听到这句话，就像是朋友问候一样，很亲切。”这名年轻的妈妈说。听到这样的评价，苏莎莎连忙向那位年轻妈妈说“谢谢您”。
“小苏不光是教家长们育儿知识很有一套，去年还当了一把‘妈妈’呢。”王凤翠笑着说。说起此事，苏莎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去年底，胶州的一名年轻爸爸独自带着刚出生两天的孩子来看病。“因为没经验，那名家长一点都不会照顾孩子，连奶瓶、奶嘴、尿不湿都没有带，关键是抱孩子的姿势也不对。”苏莎莎看到后心疼孩子，连忙接过孩子来抱着，等对方挂完号后，她就当起了孩子的“妈妈”，帮着年轻爸爸一起去楼下做CT、拿检测结果。
不知道护士长能不能给批假，心里还在祈祷呢
昨天早晨，下了小夜班的张崇月心里还在祈祷，希望护士长一定要批给她这3天假期，要不然跟家里无法交代。不过她心里对此不是特别担心，因为护士长一般都会体谅同事们的人生大事。
“我是特地和家里商量，才选了3月份这个一年中最不忙的时间。”张崇月告诉青岛早报记者，她和丈夫是去年底领的结婚证，但婚礼因为自己工作太忙，分成了3个部分，这次是第1部分，去她在河北的老家举办仪式，后期还要再抽时间去丈夫的老家哈尔滨办一场，最后还要在青岛，请同事、朋友们吃顿答谢宴。
张崇月和丈夫是大学时开始恋爱的。2013年他们毕业后，先一起在江苏工作了2年，去年下半年她随丈夫工作调动来到青岛，应聘到市妇儿医院，在这里她算是一个新人。工作几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递交假条。
就是这三天假期，对于张崇月来说，也是异常紧张。根据她的计划，第一天早晨乘坐高铁，用大约5个小时时间到家，下午计划帮父母做些准备，时间还够就带着丈夫去走走亲戚。“我们相处了5年，老公仅仅去过我家3次，家里的亲戚多数没见过面。”张崇月说，她从事护士职业3年，3个春节都没回家，前两年父母还打电话问问，这个春节，父母没有再主动问她。
“好在家里还有个弟弟，能陪着父母过春节尽孝，要不然我真不知道心里会有多难受。”张崇月说，到现在她父母和公公婆婆还没见过面，更别提送聘礼、定亲等这些老家的婚俗流程。
在家的第二天，所有家里的亲戚都会来吃酒席，她和丈夫肯定是这场酒席的主角，要挨个长辈敬酒。第三天早晨开始，小两口就要踏上返回青岛的旅程，一般按照惯例，当天晚上很可能要安排上夜班。
护士长的工作更复杂，忙起来时，她会将工作晚上带回家做
“我们护士的工作没有节假日和周末的概念，大家都是按照正常的排班轮转下来，护士长的工作更复杂一些，还要承担一些行政工作。”护士邱庆琢说，除了正常急诊科的医护工作，护士长还要承担如排班、考核、查验、管理报表、分析总结、算账等，这些事肯定要占用很多时间。一般不忙的季节，护士长能用下午不忙的时间做做这些工作，但忙起来的时候，这些工作她就会晚上带回家干。
“护士长上班没有固定的岗位，多是机动给同事搭把手，因为多数岗位只有1名护士值守，比如来了抢救，她马上就要去帮忙抢救，患者比较多，排起队的时候，分诊、加药等岗位她都要去帮忙，特别是中午吃饭时间，护士长每天都会主动给大家替岗，让大家先去吃。”急诊科的护士们归纳起来，这些虽然都是一些琐碎的工作，但压到一个人身上，恐怕除了护士长，其他人都难以适应。
“护士长一般早晨来得最早，7点多就到单位，晚上什么时候下班基本没概念。”护士王凤翠说，按说护士长的工作是早晨8点上班，下午5点下班，但护士长几乎没有5点走的时候，多数时间都要晚上7点到8点多才能走，有时候遇上比较忙，晚上10点多甚至12点走的时候都有。
欠下科里护士们太多“感情债”，根本没法还上
说到急诊科护士团体敬业精神，宋军眼圈马上红了起来，她说，自己每次想到大家，心里就特别内疚。“欠下护士们的‘感情债’根本没法还上，即使这样，没有一个人抱怨。”宋军说，自己只有不停鼓励大家，让大家有更多工作动力，这也是她能做的极限，鼓励大家，提一口气到丹田，硬撑着。
宋军告诉青岛早报记者，她这几天陆续看到早报报道 “催泪红包”新闻后面网友的评论，都说希望让这些护士多休息，其实她何尝不想让大家多休息，但是她做不到。
“她们在班上，几个小时都喝不上一口水，吃一顿饭半个小时，连上厕所都要小跑。“宋军说，她很欣慰的是，整个团队充满了凝聚力，大家性格都特别纯真，来了就非常努力工作，从来没有“撂挑子”的时候。
她印象比较深的是去年冬天护士王志霞遇到的事。王志霞夫妻俩上班都特别忙，平常孩子由她婆婆看着，但那段时间，婆婆的小儿子不小心摔伤了，婆婆必须回老家照顾小儿子，王志霞的孩子就没人照顾了。当时是正忙的时候，休假根本不可能，最后王志霞只能申请那段时间全部上夜班，这样就能夫妻二人倒开班。“那段时间，张志霞天天晚上在单位，白天回家照顾孩子连轴转，我看着就心疼，但我真做不了更多帮助她的事了。”宋军说。
“护士们所有的精力都在工作上，也导致了她们和社会有些脱节。”宋军说，她们的排班多数是前一天晚上4点到12点上小夜班，第二天白天在家睡觉，准备晚上12点到早晨8点的大夜班，完了后回家还要睡一个白天补觉，然后再一天就要上早晨8点到下午4点的白班。这导致她们中间有很多大龄“剩女”，难以找到对象。
要是气不过，来骂我一顿，但请尊重我的同事，她们都是真诚对待患者的
“她们多数都还年轻，本来就承受了很大的压力，我作为这里的‘小头头’，绝不能让她们再受委屈。”宋军说，她给这个团队冠名“梦之队”，这里面多数是30岁以内的年轻护士，在她的眼中还都是孩子们。遇到患者恼火的时候，她总是劝解患者：“你要是气不过，来骂我一顿，但请你尊重我的同事，因为我相信，她们都是真诚对待患者的。”
上个月，宋军就遇到了这么一件事，有天晚上患者特别多，挤满了整个急诊注射大厅，不少父母只能抱着孩子站着打针，但其中有一家人占据了3个注射座椅，当班的巡诊护士过去向这家人提议让出一个座椅，让站着的家长坐下抱孩子打针。
“可能这个护士沟通的言语稍有生硬，患儿的奶奶就火了，来找我告状，说护士骂她。我不相信护士会骂人，估计是这名老人心里有气，用夸张的说法来告状。”宋军说，当时她替护士道歉，没想到老人还是不依不饶，说自己被气得犯了高血压病，要医院给个说法。
宋军赶紧给老人测血压，确实血压高一些，她就把老人带到值班室，倒上热水，找来医生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太大问题，这个过程中，宋军还是顺着老人说些暖心的话，一直到老人气消了，再次测血压恢复了正常，老人才离开。
“本来孩子来就诊，就希望赶紧给发烧的孩子治好。”宋军说，这么多年的经验，她特别能理解有些患者的心情，他们的思想存在于电视剧或电影里的场景，患者到了医院，马上会有一大群医生和护士围过来帮忙救治，但现实中，因为患者太多，医务人员又少，来这里后要经历挂号排队、就诊排队、缴费排队，焦急的心情加上见到的现实落差，对比后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火，最后很可能要发泄到就诊最后一关——注射室护士身上。
遇到委屈抱着同事哭一场，护士长理解是最大安慰
虽然这群阳光护士们在向患者奉献爱心、用亲情消融他们的焦虑时，但也会遇到诸多的误解甚至是责骂。这个时候，这些坚强的女护士们，大都只会转过身抹掉眼泪，继续面带微笑来跟患者沟通，再大的委屈也只是留在心底。
“入职第一年，我们都被患者骂哭过，回到急诊室里抱着同事哭一场是常有的事。”护士苏莎莎和王凤翠都提到了这一点。第一年上班时，苏莎莎在给一个男孩打针时，男孩有些不老实，苏莎莎就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孩子的背，希望帮忙安抚一下孩子，结果被孩子的妈妈误会她打孩子，马上就开始骂她。
“后来是护士长跑过来化解了这个难题。”苏莎莎说，当时她给对方说了很多道歉的话。“当时眼泪不停流，心里确实很委屈，也不知道错在哪里了。”回到休息室后，苏莎莎抱着同事又无声地哭了一场，护士长来了后，只说了一句话：“我相信你，继续加油工作。”
去年7月份，七八个家长带着一个孩子来看病，王凤翠接待了他们。“我先给他们分诊，发现孩子发烧到了39℃后，我提醒对方先给孩子吃点退烧药，没想到一位60多岁的大爷不高兴了，骂了10分钟。”王凤翠始终没有还嘴，尽管眼泪已经在眼里打着转儿。等对方不再骂人了，她就走过去摸了一下孩子的额头，问要不要喝水，给孩子揉搓脚心，最终说服对方给孩子吃了退烧药。一个小时后，孩子的高烧降下来了。“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都会从患者的角度考虑，想方设法地跟对方沟通，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在帮助他们。”王凤翠说。
“你可能难以想象，我们的护士们每天要面对七八百人，最多的时候要回答上千人的询问，要是有的回答不好，患者们就心生埋怨，这也是我们说话语速都很快的原因。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所以我们每天都在笑着面对患者，也是想尽最大的努力，让患者们心里平静下来。医患之间团结在一起，才能抗击疾病。”王凤翠说。 撰稿 摄影 记者 孙启孟 陈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