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侨大学的张羽,每天凌晨两三点都会在微博立一个flag,“明天再熬夜就把手剁了”“明天再熬夜我就永远见不到白敬亭”,可到了第二天,她依旧会在凌晨时分,在微博上发下不熬夜的誓,然后继续看综艺。
湖南农业大学的王韵,曾经建立了一个名为“12点睡觉”的微信群,倡导“在夜里12点前睡觉”,并在朋友圈发了群二维码,一天之内有二十几个人加入了群。最初二十几个人都能在群里打下“12点睡觉卡”,可渐渐地,有些人不再打卡,有些人干脆退出了群聊,3周后,群里再也没有人发言。
就读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的小霞,常像个老中医一样在同学聚会上给大家科普熬夜的危害,可当同学们问她几点睡时,她总是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瞟向别处,“不瞒你说,我也熬夜。”
当代年轻人身边,总是潜伏着无数个张羽、王韵、小霞,他们深知熬夜的危害,甚至常用各种方式激励自己不熬夜,可当夜幕降临时,他们又总是将罪恶的小手伸向手机、遥控器、鼠标、键盘……
因为要完成工作和学习任务而不得不晚睡的行为被称为“被迫式熬夜“,已经习惯了晚睡的行为被称作“习惯式熬夜”,这些明知熬夜危害、在夜里也没要紧事做却依旧熬夜的年轻人也不甘落后,为自己贴上了“报复性熬夜”的标签。
那么,报复性熬夜的年轻人,到底在报复什么?
邹德宝是一名刚入职场不久的新人,他记得在大学时,自己从来不熬夜。“我到期末都不熬,舍友叫我活神仙。”可到春节回家,当母亲惊叹他脸上出现的黑眼圈时,他才忽然意识到,进入职场不到一年里,他已经睡得越来越晚。
“工作真的太忙了,到晚上才有时间打一会儿游戏。”
白天都被繁重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精神高度紧张。夜晚时分,好不容易逃出了工作与学习带来的紧张氛围,换上睡衣躺上床,放松的不仅是劳顿而倦怠的身体,还有心灵。
“终于放松下来了,终于有自己的时间了,光阴短暂,不能辜负了夜晚,必须做点事情来度过。”华东师范大学的宁兰说,她熬夜时最常做的事,就是刷爱豆的微博。
除了被学业与工作压力束缚,对于当代青年来说,他们的白天生活还可能被社交关系捆绑。
就职于国企的杨勇,工作压力并不大,即使在上班时也能有些闲暇时间,可他仍然只用午夜时分做自己想做的事。“同事聚餐,或叫你一起打游戏,公司有活动,你都得去吧?不然怎么融入集体,怎么合群,怎么给领导留下好印象?”
虽然工作清闲,可如今他却奔波于各种社交场合,疲于维持关系,反而一点都不轻松。
“夜里大家都已入梦,没人打扰我,不用担心微信信息提示,我能安心做我喜欢的事了。”杨勇说。
更极端的是,有的年轻人把熬夜当作逃避现实的方式。在他们的心中,一天的时光被完全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是漫长揪心的白昼,一半是飘渺虚无却愉悦的夜。
黄钰记得,她是从上中学父母闹离婚后开始熬夜的。白天,父母总是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争吵、斥责对方,只有在夜里,父母休息后,家才会成为安静的空间。
“夜晚的家才是我记忆中家该有的模样。”
后来她开始习惯于白天睡觉,锁上房门戴上耳塞,而在夜里走出房间,坐在阳台吹风,默默地给一天没吃饭的自己煮碗面,有时她干脆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呆。她说,这才是我的家。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部心理健康服务中心咨询师李初曦认为,年轻人的报复性熬夜实则是一种过度补偿的行为,年轻人白天时对控制时间的需求未被满足,于是便一次次地利用夜晚来实现自己之前没有被满足的需要。
其次,报复性熬夜也与上瘾行为相关,不少年轻人虽然知道熬夜存在危害,但他们通过熬夜抵抗了焦虑情绪,在熬夜的过程中获得了快感。当他们找不到其他方法来对抗焦虑,于是就陷入了熬夜的循环。
李初曦建议,年轻人应该对自己的心理健康和生理健康给予更多的关注,在必要的时候寻求专业的帮助。
报复性熬夜,是在报复被剥夺的时间,以证明自己仍是自由的,仍有能力安排和掌控自己的时间;是在报复白天不如意的生活,在黑夜里,他们能摸索到让自己满意的存在的方式。
报复性熬夜更像是一种反抗,牺牲自己的健康,反抗家人、同事、领导、社会、环境施加给自己的不自在,实际上却是生活中的一种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