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爆竹扰清梦 茫茫前路议纷纭
第一幕:惊魂
【八九点钟的早上,吕家堂屋。挤满了新旧各色家具,一组西洋沙发的尽头,是两张古旧的太师椅,中间略显破败的茶几上却又摆着一本新式月历,上面时间正走到1945年9月14日。上首太师椅上,端坐着本宅的主人吕老太爷,老态龙钟的脸上布满岁月的沧桑。阳光悄悄地钻进厅堂,顺着木地板一点一点地往前挪,似乎也不想惊扰到正打盹的老人家。突然,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响,惊醒了这个平静的早上,也惊扰了吕老太爷的清梦……】
吕老太爷(惊慌失措状):吕六!吕六!哪里打枪?!
吕六(气喘吁吁跑进堂屋,一脸愕然):没有啊……咳!老太爷,日本人都投降了,哪里还会有人打枪啊!这不知道是谁家的调皮孩子,放鞭庆祝抗战胜利呢!
吕老太爷:哦,对。这些孩子也是,都放了半个多月爆竹了,大清早还折腾。
吕六:赶跑了日本人,大家都高兴,这也难怪。
吕老太爷:是啊,都乐呵乐呵吧,被小日本欺压了这么些年……小超哪去了?
吕六:小少爷一大早就陪大太太去劈柴院了,听说是买些节令物品和月饼去。
吕老太爷(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叹息道):这小子怎么突然改脾气了?可别又惹出什么祸端。这都是老婆子惯的!
吕六(边向上首吕老太太的遗像作揖,边向厅堂外张望,嗫嚅道):小少爷年轻气盛,见不得日本人,更瞧不上那些狗汉奸。现如今好了,日本人都被打跑了,小少爷肯定会安心做学问的。
吕老太爷:这小子脾气倒是随我。咳咳!他哪里知道,世道艰难哪,为他那些意气用事,咱家可没少费周折。
吕继超(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堂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爷爷,我们回来了!
吕老太爷:慢点慢点,小心呛着。
吕继超(接过吕六递上的湿毛巾擦擦汗):对了,爷爷,咱家粮店大清早围满了人,可都这个点了为啥还不开门营业?
吕老太爷:这得问你爹去,是不是店里没货了?
【吕继超退出堂屋四处寻找吕思勤,吕老太爷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第二幕:囤积
【吕家书房。吕思勤放下电话,略一沉思,拿过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拨拉,脸上露出些许微笑,喝几口茶,清清嗓子。】
吕思勤:吕六!吕六!
吕继超(风风火火冲进书房,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一脸尴尬的吕六):爹,为啥粮店今天不开门营业?
吕思勤(皱起眉头,没有搭理吕继超,转向吕六):你去几个粮店通知一声,就说这星期都不开门,盘点一下库存。
吕继超(一把拉住吕六):六叔你先等等……爹,为啥粮店不开门啊?
吕思勤(示意吕六先退下,转向吕继超讥笑道):小少爷从来不问生意上的事,前一阵全家人上阵,都没劝动你上店里帮忙,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吕继超:那是两码事!爹你不知道,早晨我陪娘去逛劈柴院的时候,路过咱家粮店,围满了买粮食的街坊,好些人家都是几天揭不开锅了。真可怜哪!
吕思勤:库里没粮,我也没辙啊。这都是日本人害的,投降前还弄走了一大批粮食。
吕继超:你骗人!上个月赵爷爷来,你们不是还合计好了,从上海运一批美国粮食过来。
吕思勤(恼羞成怒):你这孩子,干什么不好,偏偏偷听大人讲话!
吕老太爷(拄着拐杖悄悄蹩进门,在沙发上坐定):明明库里有粮,为啥不敞开卖呢?看样子我真是老朽了,弄不明白你们的生意经。
吕思勤(瞪了吕继超一眼,为难地看着吕老太爷):这里面关系复杂,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啊。
吕老太爷(招呼吕继超到沙发上坐下):复杂了好啊,反正我今天也没啥事,听你唠唠其中的奥妙。
吕思勤:这个……库里确实有粮,但这批粮食是亲家赵老爷子走关系,从王专员那里批条子弄来的,王专员可是占了两成的干股哪。眼下虽说日本人投降了,可兵荒马乱远未结束,这物价是一天一个样,咱现在是卖多少赔多少啊。咱家刚刚从日本人的祸害里解脱,我可指望这批粮食好好挣上一笔,恢复咱家的元气哩……
吕继超(气愤地站起身):这帮接收大员真无耻!日本人来了,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日本人投降了,这算盘又打得比谁都精。物价飞涨还不是他们闹的?!爹啊,我看你是想发国难财,这和汉奸有什么区别!
吕思勤(怒极笑出了声):哈哈!我是汉奸?笑话,我要当汉奸,早就进了日本人的维持会了,还至于腆着脸靠这几处粮店精打细算,维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咱家早就发达了。
吕老太爷(沉吟片刻,咳嗽几声):咳咳!都别吵了。思勤哪,我看这样吧,粮店也别关张了,你先拨出一半的粮食给各个店运去卖着,价格呢随行就市,但一定要卖到市面上的最低价,让街坊邻居先吃上饭。至于那个王专员,黎明不也要从重庆回来吗?他肯定能递上话,你现在给亲家拨个电话,我给他说道说道。(吕思勤不情愿地打电话……)
吕继超(瞧见爷爷挂断电话,兴奋地喊道):六叔!走!咱去粮店通知他们开门!
第三幕:放粮
【吕家粮店,门口黑压压围满了街坊四邻,群情激奋正议论着什么。】
路人甲:连老吕家的粮店都关门了,这世道到底怎么了?小日本赶跑了,抗战胜利了,咱们居然连口饭都吃不上,这算怎么回事!
路人乙:你说奇怪不奇怪,全城的粮店好像约好了似的关门,但黑市上的粮食却铆足了劲卖呢……
路人丙:那都是美国的白面大米,听说只收袁大头哩。
路人甲:谁手里还有袁大头啊,早被汉奸们收齐了运去日本讨赏呢。
路人丙:咦!好像粮店开门了!你看,门口说话那个不是钱掌柜嘛。
钱掌柜(满面堆笑,对人群团团作揖):街坊邻居们,实在对不住了,小店这几天盘货,怠慢了大家。(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嘘声)
路人乙:啧啧!盘货?!全城的粮店这两天都盘货!吕老板那么实诚一个人,也跟着奸商囤积居奇,今后有什么脸见街坊四邻?
钱掌柜(不慌不忙,掏出手绢擦擦汗,等人群稍稍平静些,继续说):所以啊,今天小店敞开了营业……
路人丙:会不会只收大洋啊?那金贵东西我们可没有!
钱掌柜:钞票大洋都收。只是有一条啊,现在这粮价是随行就市,一天一个价。(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骚动),但我们老板说了,一定保证当天是全城最低价!(围观众人发一声喊,纷纷涌进店里抢购)
路人乙(第一个冲进店里,瞧瞧价格牌):又涨了不少哪!吕家倒还算公道,还收纸钞……伙计,给我来20斤面!
路人甲(听见路人乙一番话,边挤边嚷嚷):涨价也得吃哪,别挤别挤!现在这世道,买的没有卖的精,哪里有什么公道不公道的。
路人丙:你就知足吧,人家起码没挣亏心钱,这时候还能敞开卖粮食……伙计!给我来20斤!
吕六(和吕继超悄悄走出粮店,听见路人对话,愤愤地嘀咕):这帮人真没良心!
吕继超(怏怏不快):算了,人家说的也有些道理。
吕六:也真是的,日本人要走了,听说美国人又要来了,小少爷你说日本人已经投降了,美国大兵又来干什么?我琢磨着,老有洋人来掺和,折腾来折腾去,反正倒霉的总是老百姓。
吕继超(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快):过两天姑父姑姑要回家来过中秋节,他们是接收大员,你问他们去,还弄来美国大兵干什么?!
第四幕:家常
【黄昏时分的吕家餐厅,一家人围坐吃晚饭。大餐桌是当天新换的,上首是吕老爷子,吕思勤两口子坐一边,吕继超坐在另一边,空出来近10个座位,略显怪异。】
吕继超(边扒拉几口饭边嘀咕):怎么换了这么大张桌子,咱家要摆宴请客哪?
吕思勤(慢条斯理喝口汤):爷爷要过70大寿,恰逢中秋节,咱们一大家人要团聚了,当然要换大餐桌了。
吕继超(放下筷子,惊奇地问):爷爷中秋过生日?我还是第一回听说呢!
吕老太爷(捋捋稀疏的胡子,感慨道):是啊!那一年还是光绪帝即位,你太爷爷还在青岛湾打渔呢。那时候咱青岛就是个小渔村,总共就只有一千来口人,日出劳作日落歇息,乡里乡亲都融洽得很哪……中秋佳节,大家都好去崂山赏月,那太清水月的盛景,都多少年没有见过喽!
大太太(瞥了吕继超一眼):这些年爷爷都没做过寿,也难怪小超记不得您的生日。
吕老太爷:自打洋人霸占了青岛,咱们家过过几天安生日子?一家人东离西散,下南洋的、迁内地的、流落江浙的……剩下咱们苦心操持,哪还有心情做寿啊!现在好了,日本人投降了,散落在各地的孩子们又陆陆续续都回家了,咱们也乐呵乐呵!
吕思勤:思礼弟打过电报,这两天就该到了;继贤这孩子,部队上管得紧,估计要晚点;赵姑爷下午来过电话,他和淑仪妹子这两天就该到了。还有……(偷眼瞧瞧老爷子心情不错,壮胆继续说)思俭托人捎来口信,据说也要从日本回来给您做寿。
吕老太爷(长叹一口气,沉默良久):他也该回来了,这都小二十年了,虽说娶了日本老婆,但毕竟还是我的儿子啊!
大太太(用眼神制止住正想发问的吕继超,小心翼翼地说):颂雅他们两口子,是不是也该回来了?
吕思勤:那个不孝的闺女,你提她做啥!
吕老太爷:有什么不孝的?!兵荒马乱的年头,我这孙女一个人在外头漂着,你不心疼哪!再说了,我还没见过孙女婿呢。
吕继超(兴高采烈地):怪不得要换大桌子呢,原来叔叔姑姑和哥哥姐姐们都要回来,这个中秋寿宴,真真正正是大团圆哪!(放下筷子,回头招呼吕六)这就一周时间了,六叔,咱们也得准备准备!
【吕六答应一声,紧随吕继超下场。余下老爷子和思勤两口子在餐桌上有说有笑……】记者 郭建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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