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琪琪哭着要爸爸的时候，妈妈李静总是安慰她，再等等，爸爸为了工作出国了。

    实在哄不过去，李静只能隔着16小时的时差把丈夫叫醒，让琪琪在视频里看看爸爸。

    李静不知道3岁的琪琪明不明白，她口中的“再等等”，是希望有一天琪琪也能有一个合法身份。

    在这个四口之家里，琪琪属于超生的孩子，因没缴纳社会抚养费，一直无法办理户口登记，除了出生证明，她没有任何身份凭证。

    今年10月，李静的丈夫被单位公派出国，单位批准家人可随同前往。然而因琪琪没有户口信息，办不了护照，李静只能和两个孩子留在国内。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的数据显示，像琪琪这样的无户口人员在全国的数量超过1300万，他们通常被社会称为“黑户”。

    根据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万海远去年所做的“黑户”群体生存状态调查，造成黑户的主要原因是不符合政策超生、未婚生育、没有主动上报户口和毕业迁移证丢失等。

    因没有户口，多数黑户无法正常接受教育、丧失了工作机会，享受不到应有的社会保障。随着实名制普及，他们难以乘坐火车飞机、不能到正规医院看病，连在外住宿也成问题。

    近日，公安部召开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十七次（扩大）会议，其中研究无户口人员的落户工作成为议题之一，会议提出要着力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的问题，切实维护每个公民依法登记常住户口的合法权益等。

    虽然具体方案尚未发布，但释放出大门将启的信号。现在，全国多地放开超生落户，并与计生罚款脱钩，一纸户口开始向本位“回归”。

    奔波 都是因为没有户口闹的

    公安部日前发布消息称，对于无户口人员落户的问题要坚持区别情况、分类解决，分类实施相关政策。而在现实中，除了因为超生导致“黑户”外，还有部分是因未婚生育、不主动登记、迁移证丢失和登记机关不作为等造成的。

    日前有媒体报道，当事人沈博伦和吴霞今年6月生下女儿，但两人已在吴霞怀孕期间和平分手，未婚的他们无法提供为孩子办理户口登记的结婚证，相反，非婚生育违反了当地计划生育条例，他们需要出具缴纳社会抚养费的证明，同时提供亲子鉴定证明及派出所所长审批单。

    最终，在孩子出生前，这对曾经的情侣在网上发起一个名为“筹罚款，给一个上不了户口的新生儿”的众筹项目，筹钱为女儿缴纳办理户口的43910元罚款。

    由于现行社会抚养费征收标准是授权各省制定，各地征收标准弹性很大，出现了征收3至10倍不等的差异。少的两三万元，多则要80余万。

    万海远领导的调查组在最终形成的报告中还提到另一类案例。

    来自湖北的王远2004年考入广州一所大学，当时把户口迁移到学校集体户口，毕业后，他去了苏州一家公司，户口便随之迁移到苏州虎丘公安局。工作3年后，要辞职回家的他去虎丘公安局办理档案时，才了解到当时户口从广州迁出后便一直未迁入虎丘公安局，他由此成了黑户。

    此后王远便开始了他的“重获”身份之旅。先通过找关系让学校居委会开具未婚证明，再凭借一纸未婚证明到新工作地的人事局开介绍信，之后又拿着介绍信去老家派出所开了拟接收证明。奔波大半年后，王远才拿到老家的城镇户口。

    捆绑 计生部门用户口搭便车

    户口到底有多重要？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陆杰华表示，清楚户口人数是了解国情的重要方面，如果有1000多万人的相关信息都没被了解，很可能会影响高层相关决策；而对于个人来说，户口则是多数人享受教育、医疗、出行等的通行证。

    一组抽样调查得到的数据显示，除大学毕业生由于户口档案接续而导致的黑户外，其他原因导致的黑户普遍受教育程度较低。文盲或完全没接受过正规教育的比例高达44.2%，小学教育程度的达30.7%以上。

    此外，根据万海远的调查报告，不符合政策超生造成的“黑户”数量占总数超50%。这背后的逻辑是，在很多地方和基层的实践中，户口登记和计生政策被捆绑在一起，如果没有准生证或不预先缴纳社会抚养费，户口登记的大门将就此关闭。

    据此前媒体报道，根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全国至少有20个省（市、自治区）有明确的规定或案例，上户口必须出示计划生育相关证明，其中北京、上海、辽宁、四川、河南、湖北等省市在户籍办理制度上明确规定，将计生与户籍挂钩。

    除明文规定外，将计生与户口捆绑在一起也成为一些地方开展计划生育工作的“土政策”，南昌市一名户政工作人员向新京报记者表示，此前的情况就相当于是计生部门要用户口来搭便车。

    这种将户籍与计生挂钩的做法有其特定背景。上世纪，在计划生育被定为基本国策后，湖南省常德市于1982年率先实行“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制”，并取得较好的成效，随后，这一做法便在全国推行。而所谓的“计划生育一票否决”，就是政府以“一胎化”为核心的控制人口数量的执法及行政绩效考评办法。

    松动 多地超生落户不用先挨罚

    今年7月，广东全面放开入户政策，并且重申新生儿及往年出生未入户的新生儿办理入户时，无须出具计生证明（含超生及非婚生育）。

    从12月1日起，大连市公安局对全市无户口人员情况进行全面摸排，在对相关人员的情况进行核实后，将依法规、文件进行常住户口登记。

    大连市某基层派出所一位民警告诉新京报记者，由于通知刚刚下发，所以暂时不清楚具体操作程序如何，但从今年10月起，即使是二孩公安机关也可以无条件上户口，而在此前，超生的孩子不能办理户口登记。“全面二孩”政策就是在这个月正式明了。

    记者调查发现，过去先交罚款后上户口的做法正在发生变化。此前有媒体统计，我国13个省区市已明确提出，凭出生医学证明可落户，不以缴纳社会抚养费为前提。

    南昌市一名户政工作人员表示，从去年开始，不管是第几胎都可以直接上户口，“我们的工作就是要给孩子一个身份，户口是对身份的管理，不能承载太多社会管理功能，对超计划生育的管理不应该到我们这里搭车。”

    福建省公安厅提供的材料显示，福建省政府于2008年、2011年、2012年多次强调“办理户口登记不得把缴纳社会抚养费作为前置条件”等。据统计，从2008年以来，福建共解决了历年出生未落户儿童落户数10万人。

    家在福建龙岩的王燕在2013年生了二胎，她回忆道，此前按照“规矩”必须先缴罚款才能上户口，到2013年11月21日她给孩子上户口时，已可以直接上户。

    但她也提到，有些人仍担心上户口后被计生“盯上”强制执行交社会抚养费，因此选择等待和观望。

    这一说法在记者采访过程中得到印证。大连市另一基层派出所的户政工作人员透露，现在给超生的孩子上户口时需“写个声明”，“内容大概就是申请给孩子报户口，孩子是二孩，具体到时候国家怎么处罚我们也不清楚，但将来国家肯定会有措施，你签了这个声明就得承担责任。”

    福建省某县人口计生局一名工作人员也表示，公安机关会给超生的孩子上户口，但派出所的户籍信息共享后，计生部门会跟进收取社会抚养费。

    近日，《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条例（送审稿）》公布，条例送审稿中提出统一征收标准，限制自由裁量权，拟规定已生育一个子女，不符合政策规定再生育一个子女的，对双方当事人分别征收计征标准3倍以下的社会抚养费。对比各地现行标准和统一后标准，各地超生一个子女的社会抚养费用将普遍减少。

    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杜鹏表示，对于超生者来说，现在从过去的不能报户口转变为可以报，接下来要考虑的则是能否真正打消这些人的顾虑，这需要政府做出明确表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新京报记者 王梦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