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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静宁县危机:自来水有虫子 长达1厘米(图)

来源:北京青年报 作者: 2015-02-11 15:51:12 字号:A- A+

距离静宁饮用水生命线“甘泉调水”仅五公里,前一年生产的废渣仍散发酸臭

  距离静宁饮用水生命线“甘泉调水”仅五公里,前一年生产的废渣仍散发酸臭

宣传牌背后为已封冻的东峡水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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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联淀粉上马污水净化设备后运营成本大增,目前正在酝酿转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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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德县水务局人员监测出境水质

  隆德县水务局人员监测出境水质

    静宁的水又浑了。

    在甘肃东南的这座山区县城,喝上一口干净水,如今几乎成了一种奢望。县城10公里外的东峡水库,原本是13万人口赖以生存的饮用水源,从去年开始水质一度降为劣V类,而主水源地“甘泉调水”,同样面临着严重的污染。上游隆德县的淀粉企业多年连续排污让静宁县不堪重负,而当两个县都意识到污染问题迫在眉睫时,静宁的水已经不能喝了。

    静宁县隶属甘肃平凉,而隆德县则属宁夏固原,一条渝河将两县连接起来,短短42公里,却因跨越了两个省,使污染防治变得错综复杂。摆在两县面前的,是一笔拖了13年没有解决的环保欠账。

    自来水合格率63.5%

    2014年夏天,静宁县居民看到的是远远超出他们想象的情景,自家自来水管道接出的水里竟然蠕动着米粒儿大小的虫子,有人在网上发出照片,水碗里的虫子长达1厘米。

    自来水不能喝了,消息迅速在县城中传开。

    在成纪家园小区,62岁的居民刘鑫荃为了全家能喝上干净水,咬牙买了台800多元的净水器。“说明书上写的滤芯可用半年,谁知用了两个月滤芯就全黄了。”

    不远处的阿阳花园小区情况类似,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浑浊带有漂白粉味,小区居民说每隔一段时间,水就会变浑,还有腥味。

    居民的担忧,在官方的检测中被证实。

    2014年6月水危机爆发后,之前每月一次的自来水水质检测曾被提高到一周一检,目前也还保持着每月两次检测的频率,检测内容包括大肠杆菌等在内的常规10项指标。

    “上一次检测是今年2月3日,这次检测10项指标都是合格的。”县卫计局检测检验所所长李晓霞介绍,但2014年全年,一共167次检测中,自来水水质的合格率只有63.5%。

    静宁自来水出问题,是在地表水和地下水的水质异常发生之后。

    在县城外10公里的东峡水库边,当时曾前去调查的静宁县水务局局长牛永琪在“大毒日头”下出了一身冷汗,库容8600万方的水库散发着刺鼻的酸臭,水质检测结果为劣V类,历史竟又一次重演了。

    这并不是静宁县城自来水中第一次出现虫子,早在10年前的2004年这一幕就上演过,曾在群众中引发过持续数日的恐慌。当时静宁县城全部饮用水还全都依赖东峡水库,当水库遭到严重污染时,静宁一度陷入断水危机。

    临近六盘山的静宁属半湿润半干旱气候,年均降水量只有285毫米,人均水资源量只有全国平均水平的1/8,加上河流污染,可用于饮用的水源极度紧张。2004年东峡水库污染事件后,静宁县投资1200万元在远离县城32公里的甘渭河旁新建了一处水源地—“甘泉调水”工程。但随着人口激增,“甘泉调水”无法满足县城全部需要,东峡水库作为备用水源地始终发挥着作用,直到去年夏天。

    排污企业归隆德管

    2014年6月的水危机让东峡水库彻底关闭,可仅仅过了半年,“甘泉调水”也面临着来自上游的污染。

    “甘泉调水”全称甘渭河庙堡水源地,2006年开始供水。不同于东峡水库,“甘泉调水”没有蓄水设施,需要经过两级泵站将水抽到山上后再用管道向县城输送。

    “甘泉调水”处于静宁县与隆德县的交界处,从水源地向南5公里便是隆德县温堡乡,这里一家名为恒泰淀粉的万吨规模的淀粉厂就建在甘渭河的河道旁。2014年11月的淀粉生产季,平凉水环境监测中心的数据显示,无论从东部进入静宁县的渝河还是南部进入的甘渭河,水质都已是劣V类。

    1月30日,北京青年报记者沿甘渭河进入隆德县,312国道旁的恒泰淀粉厂大门紧锁,正处于季节性停产。在厂区周围百米开外,就能闻到刺鼻的酸臭,厂区后面一块10亩左右的土地,一半已被黄色的淀粉渣覆盖,更外围的土地变成了深黑色。附近的村民告诉北青报记者,淀粉厂生产时排放的废水沉淀后渗入地下,废渣在此堆积,已有三个月之久。

    在深黑色的土地外是一道深达10米的黄土断面,下面就是甘渭河的河道,数位耕地与恒泰淀粉厂相邻的村民表示,在10月到11月的淀粉生产季,虽然恒泰淀粉没有直接将这些废水排进河里,但废水沉淀到地下也都从一旁的断面流进了河里。而在312国道的另一侧,一根暗管通向一片洼地,黄色的淀粉废水被排进洼地后,沿着一旁的雨水渠也同样流进了甘渭河。

    恒泰淀粉厂的留守人员称,他们现在被静宁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2014年的淀粉生产季,每隔两三天就能看到静宁环保的人来,但是他们只能看看而没办法处理,“我们是属于隆德县的企业”。

    污水河畔寸草不生

    “静宁县城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一个干净的水源地,这个问题已经困扰静宁人很久了。”静宁县环保局局长王学勤说。

    静宁县地处六盘山以西的渭河流域,全县都是黄土高原的丘陵沟壑,缺水对于静宁来说已经是一个持续几百年的古老话题。静宁老人间流传着“窖雪度夏”的生活常识,在不通自来水的年代,人们以地窖收集雨水、雪水饮用。

    1995年,静宁县城附近浅层地下水几乎被开采殆尽,东峡水库成为县城第一个水源地。静宁县内河流一共6条,除流入东峡水库的渝河外,还有葫芦河、高界河、甘沟河、甘渭河以及李店河。其中李店河虽然距县城最近,但由于水土流失严重,只能作为备用水源地。高界河、甘沟河距离静宁县城远,难以调水。而静宁县水量最丰沛的葫芦河,却早已是一条“死河”,不仅上游宁夏西吉县上百家淀粉企业排污,静宁县工业园区也建在葫芦河中游,工业园区地毯厂当年建厂时几乎全未办理环评手续,开工时葫芦河黑水横流,污水一路流过下游庄浪、秦安两县。

    1月29日,北青报记者来到葫芦河畔,封冻的河面虽已被白雪覆盖,但仍能看到河道两侧裸露的黄土地早已被染成黑色、寸草不生。

    作为如今静宁县城生命线的甘渭河上的“甘泉调水”工程,启动至今已“疲惫万分”,2006年“甘泉调水”启动时,水源地尚有9米水位,到2012年短短6年间水位便降到了2.8米,那年开始“甘泉调水”3号井已无水可用。

    本就严重缺水,上游企业疯狂排污让静宁人的水源地更是雪上加霜。

    11年前第一次危机

    被静宁县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恒泰淀粉厂,老板就是静宁县人。据隆德县政府方面介绍,该厂是隆德县仅剩的4家淀粉企业之一,当初因为静宁县不允许其建厂才跑到隆德来的。

    “恒泰淀粉厂如果再达不到排污标准,就一定会被关停。即便他能达标排污,也得搬走,这是我们对静宁县的承诺。”隆德县环保局长何斌说,目前隆德县境内仅剩4家淀粉企业,除了位于渝河上游神林乡的国联淀粉厂上马了生物污水净化设备外,其他三家仍无法有效处理排污问题。

    隆德县大面积淀粉厂排污始于2002年,那一年,几个曾在合资企业“四波淀粉”干活的人,“山寨”了四波淀粉整套生产工艺,让隆德县淀粉“土作坊”一夜之间完成了机械化生产的跨越。“山寨”之风吹遍隆德县,机械化的淀粉厂遍地开花、傍河而建,而他们“山寨”来的只有生产工艺,对于废水废渣的处理根本视而不见,淀粉生产季的渝河水“黑得像墨汁一样”。

    这一时期,大量静宁老板前往隆德投产淀粉厂,隆德县的资料显示,其县内工商注册登记淀粉厂最多时有26家,三成为静宁人所开,这还不包括一些年产1000吨以下的小厂。

    也同样是在2004年,隆德县城的酸臭已让居民无法正常生活,当年2月,布满白沫的渝河黑水顺流而下注入东峡水库,终于引爆了静宁县第一次饮用水危机。

    喝了自己污染的臭水

    静宁人王致富说,这么多淀粉厂里,或许自己是唯一一个主动退出的老板。

    王致富的淀粉厂年产只有500吨,渝河旁边一个小院砖墙一围,没有名字,建于2002年,关闭于2004年。

    王致富说是自己差点害了儿子。2004年的静宁第一次饮用水危机爆发的春节之后,年仅5岁的儿子王贵平与邻居小孩们玩耍时喝了生水,腹泻不止,三个孩子全进了医院。那一天,王致富刚返回自己的厂子。

    王致富说,赶回医院的时候,儿子正发着高烧,医生告诉他儿子得了细菌性痢疾,送来时腹泻里有脓血。王贵平是他的独生子,前面生了两胎女儿,38岁才得到一个儿子,夫妻俩在病床前守了5天,儿子才逐渐好转。

    “那年3月,我就把淀粉厂给卖了,儿子病了5天,我头发白了一半。”王致富告诉北青报记者,“那时候看报纸说,是隆德这边的淀粉厂污染让东峡水库的水都没法喝了,回到厂子里觉得心里挺难受,这时候隆德这边也开始查排污,我就觉得,这厂子还是不要干了。”

    也是这一时期,隆德县开始对淀粉企业进行查处。

    2004年的静宁饮用水危机,让隶属不同省区的两个县第一次就污染问题坐在了同一个会议室里。

    “实事求是讲,在2004年跨省污染以前,环保这事在我们(隆德)这儿真没怎么上过心。”当年在隆德县委办任职的刘江龙回忆,“隆德县全县的饮用水全部来自六盘山的涵养林,2003年的时候我们就把管网铺设到全县的所有村子,没有静宁县那边喝不上水的‘切肤之痛’,淀粉厂排污在当时的干部们看来不过是觉得‘臭了点’。”

    6年开了5张罚单

    2015年1月,何斌成为隆德县历史上第一任环保局长,此前隆德县环保部门并不是独立单位,而是城乡建设与环境保障局。何斌说,环保部门很长一段时间在隆德县都比较弱势,这也是即便2004年跨省污染状况就摆在面前,而后几年仍没能有效遏制的原因之一。

    “其实隆德环保从来都没能实质地处罚过我们,即便像我这样的小厂子。”静宁人王国涛曾在隆德县渝河流域开过一家年产800吨的小型淀粉厂,他的厂2008年关停,“那个年代那么多人都在做淀粉,家家在排污,有时候隆德环保的人下来检查,往往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大型淀粉厂则往往因为是利税大户和对隆德县GDP的贡献,长年不把环保部门放在眼里,杨河乡一家5000吨规模的淀粉企业原厂主告诉北青报记者,2009年以前,环保部门执法到自己这里,每次要求停止排污都是走走过场,唯独有一次一个新来的环保执法人员跟自己较起了真,不停止排污就要开罚单责令停产。“我给县里打了个电话求情,他们(环保执法人员)就被叫回去了。”

    北青报从隆德县环保局调阅的资料显示,2009年至2014年,当时的城乡建设与环境保障局只开出5张罚单,罚单总额共计21.8万元,但其中实际被执行的只有2013年的2笔罚单,一共2.8万元。

    两个省的函来函往

    2014年6月,静宁县将跨省污染问题诉至黄河水利委员会,随后甘肃、宁夏两省召开了协调会,会议要求隆德县必须保证出境水质安全。

    虽然两省已开始牵头,但治污却难立竿见影。

    从2013年开始,静宁县便不断向隆德县发函,如今这些往来公函叠起来有厚厚一摞,虽然2013年隆德县第一污水处理厂已正式运行;虽然关停了18家淀粉企业,仅剩的4家也上了隆德县“重点监控”的黑名单,但迫切想要喝上一口干净水的静宁人,短期内还无法看到水质有明显改善。如今已封冻的东峡水库下,集聚着13年来顺流而下的污染物,几个月后春暖花开,这些污染物还会在今年夏天让水质迅速恶化。

    1月23日,正在宁夏环保厅就渝河跨界污染问题召开协调会的何斌,手机上弹出来一条新闻,新华社再次曝光了静宁县遭遇跨省污染的新闻。会后一队人马立刻赶往静宁县,带队的是宁夏自治区环保厅、固原市环保局的相关领导,还有隆德县刚刚上任的环保局长何斌。

    1月28日,环保部副部长翟青带队来到静宁,次日在隆德县召集甘肃、宁夏两省全部相关部门协调会。会上,隆德县向静宁县承诺,今年开始他们一定保证渝河、甘渭河两条河流在隆德县的出境水质达到国家要求的IV类标准,并尽可能提高出境水质标准达到III类。宁夏环保厅已下拨1000万元进行渝河综合治理一期工程,同时投资2800万元在渝河中游建设隆德县第二个污水处理厂,另在渝河河道中建设污染物拦截设施。在环保部要求下,跨省两县常态协调机制正在加紧酝酿建立。

    “无论如何,这是一笔已经欠了13年的环保欠账,现在必须要还了。”何斌说。

    文并摄/本报记者 倪家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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