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亲人失散25年的罗小天老人没有想到,她会在网络直播间跟寻找她多年的家人远程相见。
5月10日15时,广西南宁市救助管理站为8名受助人员举办了一场“直播寻亲”活动。这些在外流浪走失多年、甚至言语表达存在障碍的受助人在专业社工的帮助下,通过辨认玉米、辣椒、柑橘等果蔬,做游戏唱歌等方式,在网络直播间与网友互动,为网友确认其身份提供更多线索。
“当天,来直播间观看互动的网友有19万人,有2名受助人在直播时与疑似的亲友进行了身份确认。”南宁市救助管理站站长林源林表示,希望通过网络直播的方式,唤起更多人关注流浪乞讨弱势群体,尽可能地帮助他们找到家人,回归家庭。
一场特殊的认亲
多年在外流浪,让不少受助人对自己的过去失去记忆,或是语言能力退化、表述不清,导致寻亲难度较大。
为了准备这次“直播寻亲”活动,南宁市救助管理站事先选出寻亲意愿较强、愿意开口说话、能沟通交流的8名受助人。他们分别来自广西、广东、湖南、贵州等地,有的从2009年就被接到救助站。多年来,救助站一直在通过各种渠道为他们寻亲。
“我相信网络的力量。”在南宁市救助管理站工作的专职社工周松山说,通过受助人回忆写下的地址,及口音等特征,分辨出他(她)是哪里人,再借助互联网的力量,就能极大地提升受助人找到家人的几率。
78岁的罗小天就是这样一步步找到了失散25年的亲人。
周松山记得,今年4月下旬,他第一次在南宁市上林县见到罗小天时,老人激动地说,她很想回家,希望孩子们坐船来接她,“妈妈不知道回家的路了”。
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拍下了一段老人说话的视频发布在广西所有讲壮话的地区,最终确定是百色地区的口音。他们随后在百色靖西、田林、田东等多处打听,当地的朋友表示虽然口音接近,但并不是当地的。之后,搜寻范围进一步缩小到百色市乐业县,但乐业公安反馈说,当地的失踪人口信息中没有相似的人。正当一筹莫展之际,4月28日,工作人员将视频发到网上,有网友称老人可能是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罗甸县人,当地跟百色乐业仅一河之隔,方言、口音极为相似。
工作人员随即将寻亲范围从广西扩大到贵州,果然有了转机,向贵州罗甸当地的救助站通报后,联系上了也一直在寻找罗小天老人的黄先生。5月10日,黄先生在直播间看到第六个出场的罗小天老人后,马上确认她正是他失散多年的婶婶。尽管多年未见,但老人的样貌轮廓基本没变。当天,他迅速将好消息告诉亲友,并立即准备接老人回家,“房间和床铺都给她收拾好了”。
“流浪群体往往来自全国各地,我们的认知肯定是有限的,有网友的参与,对于更准确地判断受助人的信息的提供了很大的帮助。”周松山说。
从500多人降至不到200人
南宁市救助管理站站长林源林还记得,2016年年底时,南宁市滞留的流浪乞讨人员有500多人,今年这一数据降至不到200人了。近年来科技的进步,为寻亲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仅去年南宁市救助管理站就帮助232人寻亲成功。
在林源林看来,在所有的寻亲方式中,最快捷准确的方式是通过公安系统的人脸识别,但前提条件是救助对象以前办过身份证。也有一些年纪大的流浪乞讨人员,他们外出流浪的时间比较长,有的户籍已被注销,有的之前没有办过身份证,或是没有更换二代身份证,公安户籍系统没有录入其身份信息的话,就没法进行识别。
林源林说,第二种主要的寻亲方式是跟今日头条等网络平台合作,利用网络帮助受助人寻亲。“我们先跟受助对象沟通,通过他的口音或穿着打扮、脸型等判断他是哪个地方的人,然后通过网络平台将其身份信息发布在相应的地区,这样针对性更强,更容易帮助他们找到亲友。”
此外,将失踪人员信息发布在民政部的全国救助寻亲网上,每年南宁市救助管理站也能通过这种方式帮助几名受助人找到亲人。
分布在各地的志愿者,也是帮助受助人寻亲的一支重要力量。林源林说,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通过跟受助者进行交流沟通,判断出他的口音,引导他说出家里的详细地址,然后对接当地的志愿者去找寻其亲人,也是一种有效的寻亲途径。
这些年,在跟流浪乞讨人员打交道的过程中,周松山总结了一套“听闻望切”的工作方法。通过听流浪者的口音、闻他身上的气味,周松山就能判断出他是哪里人、流浪了多久。“一个流浪者如果指甲干净、身上的衣物比较整洁,那说明他的精神状态比较正常,还没有流浪多久”。
“那些流浪时间很长的人,接触时要特别小心,因为这种人往往带有攻击性。”周松山说,长期的流浪,让他们对陌生人很提防也很排斥,如果突然接近,很可能会被打骂。只有慢慢地、耐心地接触,平等地尊重他们,让他们感到你的善意,对方才会愿意跟你接近。
一次,周松山在街头发现一个从山东流浪到南宁的小伙子倚靠在街角处喝酒。一开始靠近时,小伙子对他很抗拒,问及身份信息他也不愿意说。交谈中,周松山得知小伙子是因为跟家里人斗气才离家出走的,因此也不愿意接受任何的寻亲帮助。经过几次接触,周松山跟小伙子熟悉了一些后,便提议大家认识这么久一起照个合影留作纪念,小伙子没有拒绝。他便通过这种方式成功采集到小伙子的相貌资料,为之后识别他的身份信息提供了依据。
对于每个不同的受助人,沟通接触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周松山表示,没有绝对有效的方法,“我们救助时采取‘尊重、平等、不放弃’的原则,任何人只要不放弃,愿意配合,我相信一定能帮他(她)找到家人。”
这世上总有牵挂你的人
在帮助受助人寻亲的过程中,救助管理站的工作人员也遇到过很多让人感动的事。
今年3月,周松山遇到一名50多岁的流浪男性。刚见面时,听到社工说想要帮其寻亲时,他骂道:“就凭你有这个本事吗?公安都查不到(他的身份户籍信息),你瞎吹什么牛!”
听到这些话,周松山并没有生气,他知道这名流浪多年的中年人,是在把这些年遇到的不顺心都发泄到他的身上。待其情绪平静后,他慢慢地告诉对方,只要愿意配合,就一定能找得到亲人。
经过耐心的劝导,这名男子写下他的姓名、原来居住的村庄的名字。攀谈中,周松山了解到这个老家在四川攀枝花的流浪者,当年是村里唯一考上大学的人。大学毕业后,他在外面创业被骗失败后,20多年的时间都再没回过家,也从没尝试过联系家人。救助管理站工作人员通过网络,帮他找到家人后,没想到当天晚上他的哥哥、姐夫、侄女就驾车出发,第二天一早从四川攀枝花赶到了广西南宁。
“这么多年,出于愧疚,这名男子一直没有回家,可他的家人始终都没有忘记他。”周松山说,他的亲人苦寻多年未果,以为他已不在人世,还给他在村里立了块碑,每年清明都去祭奠。
在接触流浪乞讨人员的过程中,周松山发现,和那些因为精神出现异常和家人走失的群体相比,因为生活受挫、觉得没脸回去见家人,或是跟家人发生摩擦、坚信家人不要自己而离家出走的人数量更多。“这部分人救助起来更困难,要说服他们配合寻亲需要花更多的精力。”他说,尽管受助者离家流浪的理由各有不同,但寻亲中他发现,他们的家属无一不在急切地寻找失踪的亲人。
在周松山看来,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垃圾桶,桶里装的东西时间长了不倒掉就会变臭。负面情绪积压成疾,就会使人慢慢地远离社会,远离家庭。每次帮助这些人成功寻亲后,他都会跟他们的家属分析交流受助人的情况,嘱咐家属对其多一些尊重、沟通和关爱。“像我们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都对你的亲人付出这么多的关爱,作为亲人更应该对他多一些宽容和关心,这样就不容易发生那么大的矛盾,可以减少悲剧的发生。”(记者 谢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