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法国人派特斯 巴斯蒂安在上海街头发现了一种廉价球鞋——飞跃,他探究了这双鞋的历史并为之倾心。于是他与设计师查尔斯穆卡一起成立了新的“飞跃”创意小组。2006年2月,面向欧美市场的新“飞跃”系列诞生,这双中国地摊上的廉价鞋子被卖到了每双50多欧元。飞跃球鞋的故事就像一个神话,它原本售价只有十几元人民币,被法国人重新设计后,在欧洲卖到了50欧元。这个故事被不断演绎,故事主角也从“飞跃”以讹传讹变成了“回力”。故事的神奇处在于,法国人的设计与包装如何把这双普通胶鞋变成了一个时髦品。营销专家说,只有法国人才能拯救飞跃球鞋。这个判断基于这样一个事实——时尚历来是西方世界占主导的叙述,时尚中心是法国,是意大利。一双中国产胶鞋在香榭丽舍大街上得到认证后才能被赋予更多的“文化意义”,明星布鲁姆穿上“飞跃”才能让这双鞋变得时髦,这样的故事在时尚产业中并不少见。
CK推出了“千层底”:黑色的布面、胶底白边,鞋面上有一截松紧带。这个具有中国特色的生存物证,在印上细密的CK标志后标价为490元,而专卖店门口的地摊上这双“农夫鞋”的价格是8块钱。
2006年10月8日,LV爆出一只大家熟悉的地摊货—红白蓝尼龙袋。这只见证了上世纪90年代中国城市化进程的“蛇皮袋”“民工袋”,在印上LV邮戳后,标到令人咋舌的20000元,宣告了这件老国货的身份蜕变。
这些绝非偶然。
卡梅隆 迪亚兹背上了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用书包。
解放鞋被本 华尔特斯的Ospop改造成Skywolf(天狼)和 Departure(起飞),售价都为 76美元。
精灵王子奥兰多 布鲁姆穿上了“飞跃”。
八十年代“中国制造”飞跃鞋在海外成为“欧美时尚”
曾经在各大论坛上的恶搞居然就这样突然间变成了令人目瞪口呆的事实。中国人所注重的向来不是物品本身,而是事物背后的道理—对于“国货”来讲,它已经和“民族”“尊严”这些严肃的概念永久性地凝固在一起。我们是如此渴望在经济时代用产品向世界表达我们的民族自尊。但直至今日,国货依旧抹不去它所带来的难以启齿的难堪和酸楚。
而今天,这种纠结了很久的历史情绪遭遇突如其来的国货热情,让我们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国货强大了?好像真的是强大了,但是这种一夜之间变成名牌的方式真的是让我们始料未及、难以接受。对民众来说,这种久违的“认同”使得积累了两三代的复杂情感终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尽管这些东西变得贵得买不起了,但重要的已经不是价格—名牌当然要贵,毕竟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国货强大”的证据,集体心灵的慰藉显得无比重要。
作为“国货热”的表征之一,由贾维发起的豆瓣网“经典国货”小组里的年轻人已经超过20000人。这群以“80后”为主的年轻人迷恋于寻找这样一些产品:回力胶鞋、梅花牌运动服、海鸥相机、乐凯胶卷、永久自行车、郁美净、蜂花洗发精、健力宝、大白兔奶糖……同时,老人们也翻出了那些曾经被时髦的年轻人鄙夷的老物件。今天,这些老国货在时尚潮流中复活,我们看到了历史性的一幕:时尚曾经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引发了巨大代沟,而今天,两代人甚至是隔代人的鸿沟却同样因为时尚而得到了弥合。
但我们的心里一直隐隐约约有那么一种不安,只不过这种不安一直被欣喜的情绪所掩盖,以至于我们没有时间去追问:那些许久不见的面孔,归来时是否还如当初。
宝马国产了,IBM国产了,耐克、阿迪达斯早就国产了。外国人对自己的“国货”都如此“不珍惜”,那些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的“国货”在他们的视野里,究竟是不是真的很重要?
我们怎么可能奢望他们理解,当我们的爷爷奶奶在牛车上脱下满是洞的“千层底”倒出里面的泥土,然后狠狠地甩一鞭子的场景。
我们怎么可能奢望他们理解,无数的民工抱着大大小小做工粗糙的蛇皮袋踏上回乡的绿皮火车时是怎样复杂的情感。
解放鞋:穿起来可以健步如飞的运动
解放鞋是20世纪50年代初中国军队军穿的一种鞋,正式名称是布面胶鞋,产生于1948年左右。在中国抗美援朝战争中,解放鞋很轻便,穿起来可以健步如飞的运动,适合志愿军的军事作战特点,在部队作战、训练、生产劳动和日常生活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但老式解放鞋透气、透湿性差,容易滋生细菌。2004年5月起,军品解放鞋退役。
我们怎么可能奢望他们理解,我们看着父亲从床底下抽出那双洗得发白发硬的解放鞋,扛起铁锨推起篓子车去出工时那种背影是怎样一种记忆。
而这恰恰是记忆中那些老国货最本质的意义。
当这一切行进在时尚逻辑中的时候,我们的历史正在被刻意地挪用和误读,我们的刻骨铭心正在变成趣味和情感,我们的历史正在因此流失,而我们却在这流失中获得很多莫名的荣誉感和自豪感。
我们自以为是的那些泛滥的怀旧情感正是这种商业运作逻辑的同谋。
如果说是我们的怀旧出卖了我们的历史,那么怀旧有罪吗?
怀旧当然没有罪。
问题在于,泛滥在我们周围的怀旧,是不是已经廉价得只剩下一种情绪?
一位叫做“QAZ7”的网友在《别把经典国货时尚只当做怀旧》的博文中说,简单的怀旧只是一种自我陶醉的虚妄假想。
那些苦涩的岁月里伴随我们成长的老国货早就和我们整个民族的生命融为一体,它们对于我们的意义早已超出了“物”的范畴,它们提示着我们的所来所往,它们是构成我们生命气质的重要部分。我们面对它们如同面对我们自己的生命,“怀念”仅仅只是一种脆弱的无力的情感,而当“怀念”变成流行时尚的时候,就变成了“遗忘”。
然而,我们个人的历史就像人类的历史一样,曾几何时开始雄赳赳气昂昂地行进在遗忘铺就的道路上。我们在遗忘中丢弃那些东西时,我们曾经的生命痕迹也一同被丢弃了。
这不是老国货的悲剧,这是我们的悲剧。
那些被遗忘的情感片段
大白兔奶糖:甜蜜生活的方向
许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总觉得童年时代特别馋,以至于父母不得不用道德来抑制那种对食物的欲望,而那时对食品的最高评价只有一个字:甜,这个词也恰好就是整个20世纪80年代中国人民普遍的生活理想。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美好生活理想的物化。在一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里,吃得好是最能让人们感受到生活幸福的方式。当零食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因素时,它以不断强化幸福概念的方式重新建构了人们的生活认知,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观念,因此也承载了一代人的共同记忆。
海魂衫:时尚化的崇军意识和美的终极标准,军人展现出来的坚强、健康的精神气质能够给所有人带来安全感,因而成为一个时代的审美风尚,海魂衫就是这种审美风尚的产物。20世纪60年代中期,走到大街上放眼一望,那种蓝白相间的横条纹随处可见。与海魂衫一起建构起那段记忆的,还有我们衣柜最底层的儿童版小制服、小“大盖帽”,我相信我的同龄人中很多人的相册里都会有那么几张打扮成小军人的照片。
永久、凤凰、飞鸽:城市化的车辙
20世纪80年代初,“工作”是一个很庄重很严肃的词汇,它包含了诸如生存、人品、地位、城市身份、福利保障等诸多复杂的意义,远远超出了“报酬”。对于那些在土路上赶着马车的人来说,骑自行车的是“公家的人”。那些自行车的质量甚至可以用“强悍”来形容,真材实料、铿锵有力,即使女车也掩饰不住一股阳刚之气,一如那一代女性。男车就不用说了,当时流行的永久28自行车粗壮厚重,孔武有力如同北方汉子,后座上装个一两百斤土豆地瓜也不会发出一点呻吟声,远没有现在的自行车脆弱和娇气。
英雄钢笔:文化英雄时代的象征历经十年浩劫,中国整整一代人失去了学习的机会。痛定思痛后,“文盲”成了那个时候最可耻的头衔。识字班、夜大、自学教材,整个社会都在向人们灌输那个熟悉的口号,“知识就是力量”。大学生在那个时代是被人仰望的,而有知识有文化的荣誉感,往往是通过别在胸前的那支钢笔流露出来的。
所以,记忆中钢笔不仅仅是奢侈品,更是身份的标志—即使你买得起钢笔,也未必有足够的底气别在胸前。所以,低年级学生是不允许用钢笔的,圆珠笔也要三年级以后才能用。我相信很多人有这样的集体记忆:钢笔是送给学生最珍贵的礼物。当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用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不自信地递过来一支钢笔的时候,那不是一般的期望,也不是一般的沉重。
百雀羚:30年代初名媛贵族首选的护肤佳品
百雀羚总在人们记忆的深处香,它让人们无法忘怀的理由,或许更多的是在于百雀羚那种浓郁得有些霸道的气息。这点不像现在的各式护肤品,往往气味幽艳复杂且藏藏掖掖、若有若无,即便捻细嗅觉也很难闻清它们保守的拖泥带水的味道——百雀羚却不然,即便只涂抹指甲盖那么大一点,香气也依旧那么丰腴,那么野蛮,那么欲罢不能,一旦散发开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层层叠叠连绵不绝,以至于有几分夸张和放纵:大胆地扑进你的鼻尖,渗透你的心肺,直至……刺进你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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