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小华脸上，发病后的她很少说话 见习记者资渔 摄

　　在说起小华的事情时，小华的妈妈和妹妹，忍不住哭起来

　　在小华意识清晰的时候，她曾写下“被殴打”的经历

　　在楚雄州精神病医院，爸爸牵着小华的手，将她送入护理区

　　云南某中专一女生疑遭8名女生施虐 精神失常5年

　　如果孩子当初没被“同班同学打骂”，那么她现在肯定在大姚县人民医院做着护士；如果依孩子的想法，让她去考警察，说不一定现在会活得很好，不可能每天疯疯癫癫的，还不敢让旁人知道。

　　51岁的大姚农民邢丕昌每天反复做着这些假设。

　　5年前，邢丕昌在云南东方中医药中等专业学校读书的女儿突然患上精神病，邢家的生活就此一落千丈。经他了解，女儿之所以这样，是被同班的8个女同学辱骂所致。

　　A

　　噩耗 住校的女儿患上精神病

　　3月17日，在将女儿小华(化名)送往楚雄州精神病院20天后，邢丕昌到医院去看她。

　　这是23岁的小华5年来第8次住进精神病院。

　　20天前，在一辆大姚开往楚雄的班车上，因为晕车，邢丕昌和小华吐个不停。小华不听话，吐得衣服上都是。

　　5年前，正在云南东方中医药中等专业学校读书的小华突然得了精神病。经鉴定，小华达到精神伤残中度(二级)。医学上对精神残疾二级这样定义：适应行为重度障碍；生活大部分不能自理，基本不与人交往，只与照顾者简单交往，能理解照顾者的简单指令。能表达自己的基本需求，偶尔被动参与社交活动，大部分生活仍需他人照料。

　　邢丕昌无法接受，好好的孩子，怎么就突然连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后来经他调查，小华之所以这样，与同班的8个女同学有关。

　　原来，2009年9月25日上晚自习前，小华与同学小凤和小仙(均为化名)在教室里追打，跑到讲台时，小凤摔了一跤，拍灰尘时灰尘落在了小华身上。两人因此发生口角。

　　9月28日晚10点半宿舍熄灯后，小凤和7名室友来到小华宿舍。“她们用恶毒的语言对我女儿进行挑衅和侮辱。小凤还叫我女儿下跪，并说20声‘对不起’，我女儿没答应，小凤就将她的旅行包丢在地上，另一名同学还将我女儿的眼镜摘了丢在床上，并用石榴皮打她。”这些话，是邢丕昌在事发很多天后听女儿说的。

　　“被侮辱后，我女儿只能反抗，然而8人蜂拥而上控制住她，直到孩子被逼得跪着说了35声‘对不起’。但即便这样，8人还是不肯罢休，用手机拍下了我女儿下跪的动作后才离开宿舍。”邢丕昌气愤地讲述着女儿的遭遇。

　　此后，小华精神出现异常。邢丕昌认为，8名学生的侮辱，直接导致了女儿患上精神病。2012年8月，邢丕昌和妻子将8名学生和学校告上法庭，要求几名被告共同赔偿130多万元。

　　诉讼 案件二审6次无结果

　　案件一审时，8名女学生均已毕业，有4人来到庭审现场，事件的直接当事人小凤没有现身。对于事发当晚发生的事情，4人拿着一份陈述互相传看。

　　陈述中这样写道：那晚，小凤告诉我们，让我们陪她去找小华，给她(小凤)道歉，我们同意了。10点半熄灯后，我们来到小华的宿舍，当时宿舍里小华的7名舍友都在。小凤走到小华床边要求她道歉时，小华说：“除非我死，不然不会给你道歉。”我们对小华进行了劝说，但小华就是不愿意道歉。僵持了20分钟左右，在她的舍友劝解下，小华才向小凤说了几句‘对不起’，说完我们就走了。

　　4名学生陈述，整个过程中，她们没有和小华争吵过，也没有打过她，更没有让她下跪过。而对于小华的为人，4名学生称：“她平时性格就很孤僻，不爱与人说话。”

　　学校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们没有责任。事发时，小华已经年满18周岁，属于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整个事件中，学校已经尽到教育和管理职责。”学校代理人因此认为，学校对此事不应承担责任。

　　法院经审理认为，根据医院的鉴定可推断，8名学生对小华实施的共同侵权行为导致小华健康权受到损害，因此8名学生应对小华受到侵害的后果承担连带赔偿责任；云南东方中医药中等专业学校对学生宿舍管理不善，8名学生在熄灯后还能自由出入小华所在的宿舍，事发时竟无宿舍管理员发现或制止，因此学校应当承担与其过错相应的赔偿责任。最终，法院判决8名学生共赔偿小华48万元，学校赔偿小华21万元，共计69万元。

　　一审宣判后，邢丕昌和8名学生不服，向昆明市法院提出上诉。可从2013年至今，此案二审开庭6次，共开庭8次，甚至中途还换过主审法官，但案子依然没有最终的结论。

　　好几次，坐在法庭上，邢丕昌不顾法庭秩序，指着对面学校的代理人使劲嚷嚷：“你不要乱说，我会投诉你的，让你做不了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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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境 病情不可能根治

　　诉讼还在继续，51岁的邢丕昌和家人倍感焦灼；更让一家人难以接受的是，5年来，小华的病情越来越重，“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局面”。

　　5年里，小华先后8次住院。每次出院后，病情都有缓解，但没过几个月，病情又开始反复，住院时间也是一次长过一次。“刚开始两个月，到后来的三个月，再到现在的四个月。”

　　按照医生的说法，小华的病不可能根治，只能通过药物控制。这些，邢丕昌早就知道。

　　以前，邢丕昌在大姚县委党校当保安，因为工资低，他从那里辞职，和妻子在县城的一个农贸市场摆摊卖菜。

　　如今，一家人租住在大姚县城一幢三室一厅的民房里，一年租金4000元，在这个经济不算发达的县城，“算是贵的，可这里离农贸市场近。”

　　出租屋里随处可见小华平日服用的抗精神病药。因为经常服用这些含有激素的药，小华身体发胖，经常头痛眩晕。

　　她还喜欢和家人一起看电视，看时啥也不说，“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懂”。

　　病情加重时，小华五六天不吃东西，家人没办法，只能灌。平时在家里睡觉，小华都要睡到十一二点。

　　为让小华多与外界接触，家人有时会带小华去郊外爬山，可去了几次，小华说太累，硬是不去；吃完饭后带她去散步，可她根本不看车，好几次差点被撞；有时出去还会乱打人，邢丕昌为此出了不少医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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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居 “家丑”不能外扬

　　小华1991年农历2月出生，“从小学到初中，她一直是班长，奖状得了一大堆。”提起女儿的过往，邢丕昌还觉得骄傲。在他的记忆里，小华小时候喜欢唱歌、跳舞、画画，积极参加学校的文艺演出，喜欢帮助同学，“样样都好”。

　　在小华的一个笔记本里，她用语法有误的英文写道：“我长大后希望成为一名女警察，虽然这份工作危险而辛苦。”

　　邢丕昌也知道孩子的梦想，但他和家人都觉得小姑娘当警察不合适。恰好家里有亲戚在县医院当领导，所以家人决定让小华去学护理，“学个几年就可以去县医院工作了。”

　　今年2月27日，在楚雄州精神病院，我们见到了穿着病服的小华。20多分钟的相处时间里，不管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哪怕问她多大年龄、叫什么名字，她也如此回答。

　　女儿得了精神病，传出去不好，因此，自从小华被确诊，邢丕昌就几乎切断了和周围亲朋好友的联系。

　　平日里村里的红白喜事，他都不会去，礼钱都让别人帮忙带；亲戚朋友到县城时想顺路看看他，他也尽量推托，实在推托不了，他就在外边请人吃顿饭。因为父母多年前已去世，因此，逢年过节时邢家人也不回老家。

　　也因此，别人对小华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她上昆明读书之后。可大姚县并不大，邢丕昌和家人偶尔还是会碰到相熟的人，当别人问起时，他就只能应付说“孩子出去打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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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异 父母可能并不了解女儿

　　邢丕昌的老家在大姚县金碧镇钟秀村大湾子村，2009年7月，姚安发生6级地震，邢丕昌家的房子裂开不少。之后，一家人就搬进了大姚县城，家里的老宅也一直空着。

　　我们提出要回老家看看，邢丕昌拗不过，同意了。

　　经过一段公路后我们的车驶入土路，因为路况太差，我们的车子只能开到距村子一公里多的地方停下，然后步行。邢丕昌担心路上遇到熟人，一路上走得很快。风猛吹着，旁边地里的大片油菜花和蚕豆随风摇摆，邢丕昌根本无心看上一眼。路上几个相熟的人认出了他，他只随后附和几句：“好久没回来，回来看看”，然后又快步离开。

　　邢家的房子已建成20多年，和村子大多数人家翻新的二层小洋楼相比显得很破败。

　　因常年无人，院里枯草成堆，春风乍起，又给院子添了一份萧瑟。一进门，邢丕昌立马把门关上，用一根木棍将门顶住，然后他拿起一根木棍，使劲拨弄着，将通往房间的杂草拨向两边。

　　屋子里结满蜘蛛网，邢丕昌拉开落满灰尘的窗帘，让屋里透进一些光亮。墙上的相框里，只有一张没有撕干净的泛黄照片。照片里，邢丕昌和妻子抱着刚满周岁的小华满面笑容。

　　一个蛇皮袋里放着小华从小学到初中的书本。邢丕昌把东西倒出来，蹲下身子翻找，他想找到小华上学时的奖状和试卷，可找了半天一无所获。

　　在一本初三年级的语文练习册里，题目要求以“难忘的XX”为题作文，写出自己经历的一次挫折和教训。小华的作文题目让人有些难以理解：难忘的强迫。

　　文章中小华写到：在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一些事不能合自己的心意，我想不明白，我就是其中一个，这种事情对我而言可真是残酷无情，黑暗的社会，被自己所想的事所困扰。

　　文章中还说，老师让她当一名宿舍舍长，可班里没有任何女生同意。导致的结果就是，宿舍里的同学都不服从她管理，究其原因，“我才明白是因为我学习不好的缘故”，她要求老师把她撤了，“求你不要强加于我，让我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学习中”。老师的评语就七个字：写出自己的心声。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写作文时竟然用到了“黑暗的社会”，这是我们先前没有想到的。文章最起码否定了邢丕昌之前的一个说法：我女儿从小到大每次考试都是班里的前两名。

　　邢丕昌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这篇作文，他看看窗外，若有所思。

　　观点

　　受害者的沉默助长施暴者气焰

　　搜索发现，校园暴力事件，尤其是女生间的暴力事件不时引发全国关注。

　　女生为何变得如此暴戾？云南省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李进参认为，女生暴力事件增多和近年来独生子女“中性化”有关。“身为女孩子，但却希望像男孩子那样变得强势，于是她们开始模仿男孩子抽烟、爆粗口甚至打人。”他说。

　　另外，除了施暴者的原因，受害者被欺负后多选择忍气吞声也是滋生校园暴力屡发的主要原因之一。“多数学生遇到校园暴力后不敢告诉家长或老师，更不敢报警。”李进参说，正是受害者这种软弱的态度，助长了施暴者的气焰。

　　受害者这种软弱的态度，除了使自身财物遭受更多的损失外，还对他们的身心健康造成了更大的伤害：有的因校园暴力导致身体受伤而住院治疗；有的因过分恐惧而精神失常；有的性格发生变化，整天沉默寡言、孤僻古怪……这种伤害对他们来说是终生的。同时，由于精神长期处在恐惧状态中，他们的心理问题比较突出，情绪不稳、心情压抑、学习积极性锐减。“更严重的，就是出现严重的精神疾病。小华就是鲜明的个案。”李进参说。

　　在他看来，如果任由校园暴力发展下去，无疑会在青少年中造成一种不良的暗示：邪恶比正义更有力量，武力比智力更有价值。这是相当危险的。

　　究其校园暴力的深层次原因，李进参认为主要有3个，一是社会上存在的暴力文化影响，二是家庭教育不当，三是学校的教育管理缺失。对于防范校园暴力，“需要学校、家庭和社会一起共同防御。”李进参说。

　　是否遭遇过

　　95%

　　听见或看见周围的学校，发生学生打架、抢劫等暴力事件。

　　发生年龄段

　　92.9%

　　被调查者选择初中、高中，7.1%被调查者选择大学。

　　发生地点

　　75%

　　被调查者认为校园暴力大都发生在路边拐角。10%选择校园、10%选择网吧、5%选择酒吧等娱乐场所。

　　怎么办

　　43%

　　学生们受到暴力侵害后，有43%的被调查者认为要“报复”

　　42%

　　选择“告诉老师或家长”

　　10%

　　选择“忍气吞声”

　　5%

　　选择“报警”

　　43%的学生

　　遭遇校园暴力想要报复

　　(记者程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