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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儿女英雄传丨以身许国七十载 一生求索未得闲​

2020-01-06 12:01 来源:央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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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早晨,九点不到,在中石化洛阳工程有限公司的办公楼里,一位白发老人缓缓地走进办公室。

今年93岁的陈俊武,是中国最年长的“上班族”之一。

64年党龄、71年工作不息,如今93岁高龄的中科院院士陈俊武,至今仍在中石化洛阳工程有限公司担任技术委员会名誉主任,每周坚持3天到办公室上班。作为我国著名的炼油工程技术专家,他所开创的催化裂化工程技术,在我国石油石化行业影响深远。

催化裂化,是石油炼化工艺技术之一,具有原料适应性强、投资少、操作费用低等特点。目前我国70%的汽油是通过催化裂化技术加工而成,而陈俊武就是这项技术的奠基人。

半个世纪前,在西方对炼油深加工技术垄断的背景下,时年不到40岁的陈俊武指导设计的流化催化裂化装置,将我国炼油技术一举向前推进了20年。

30年前,面对我国原油对外进口依存度递增的趋势,60多岁的陈俊武将研究方向转为国家石油替代战略,指导完成了甲醇制烯烃(DMTO)技术工业放大及其工业化推广应用,为我国煤炭资源深度转化利用开辟了全新技术路线。

10年前,随着温室气体排放、气候变化等环保问题成为世界关注的热点,80多岁的陈俊武进行相关课题研究,为国家碳排放政策提供了关键决策意见。

穿越将近一个世纪的时光,陈俊武一直在创新路上“加速度”。直到2019年,他才稍稍放慢了脚步,将每周工作5天减少为3天。过完90岁生日,陈俊武笑称自己是“90后”。当了三年的“90后”,陈俊武仍说自己“还有一些精力,可以作些贡献”。

陈俊武:

知识分子的本职工作,就是应该把自己的长处奉献给国家。我们过去得到了国家的待遇,是国家给我们的奖励。我们回过头来应该把我们知识分子的特长反馈给国家,这叫奉献。知识分子应该有奉献精神,我不能说是自己想干什么就是什么,组织让我干什么,我得尽量干好。

在成为炼制“黑色黄金”的石油人之前,陈俊武的志向曾是治病救人。

少年时的陈俊武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大学化工系,因家人患病,他主攻的方向是药物研制。陈俊武手绘的植物药材图鉴,精美细致的程度让人以为这是美术专业的学生作品。

▲陈俊武院士老同事陈香生展示陈俊武院士手绘的药用植物图鉴和化学元素图鉴

一次参观,改变了陈俊武的一生。

大二那年,陈俊武和同学一起到东北抚顺参观,在日本人留下的页岩炼油厂里,他第一次见到了一座日本人丢弃、尚未开起来的煤制油装置。

中国石油工业落后、处处受制于人的状况对陈俊武产生了巨大冲击。在他心中,“让新中国石油强起来”成了萦绕不去的牵挂。

1948年,陈俊武从北京大学化工系毕业。这位高才生执意来到条件十分艰苦的辽宁抚顺,目的就是要修复日本人丢弃的煤制油装置,实现石油报国之路。

新中国的石油工业、炼化产业几乎一片空白。其中,流化催化裂化是炼油工业的关键技术,当时,这类装置在全世界不过几十套,技术被层层封锁。

“我们的研究有多难呢?拿不同的油,还有催化剂做实验,催化剂是很难的,要通过催化剂才能把油催化裂化,你说一下就会做?那是不可能的,要拿着图纸细细地抠。”即使现在谈到催化裂化设计,93岁的陈俊武院士还是连续用了几个“难”字来形容。

对于一个从未涉及过的炼油领域,陈俊武近乎疯狂地攻关新技术。他带领技术人员经历了1460个日夜的奋战,前后修改了1000多张图纸。

当年,几乎所有催化裂化技术相关的资料书籍都是外语,“语言是科学的工具”,为了学习相关材料,陈俊武还要在难搞懂的“科学工具”上下苦功夫。

“我学语言是可以的,我还是有一定语言天赋的。”本就英语水平很高,掌握俄语、日语、德语的陈俊武,还学习了西班牙语。

陈俊武笑着回忆起当年学西语的情景,让人听起来却是意料之外得苦:“那时候讲课在石油部大楼最高的楼层。在被阳光暴晒的教室里,室内温度接近40摄氏度,满身都是汗,要拿一盆水,随时擦汗。”

▲1965年陈俊武(后排右一)与部分设计人员在抚顺石油二厂催化裂化装置前合影

1965年5月5日,这是一个载入新中国史册的日子。由中国自主开发、自行设计、自行施工安装的流化催化裂化装置一次投产成功,助力中国炼油技术跨越20年,基本结束了我国依靠进口汽油和柴油的被动局面。

陈俊武不断研发新技术。在80年代,他成功指导完成大庆常压渣油催化裂化技术产业化开发和采用自主技术建设一套全新催化裂化装置两大任务。

1987年,大庆常压渣油催化裂化技术荣获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陈俊武在上报材料时,却主动提出不报自己,而把课题组另一位同志纳入获奖名单。此后,不少重大科研项目成果申报时,陈俊武总是把自己的名字署在后头,有时还直接删掉。

在陈俊武看来,科技创新必须通过许多人一起接力奋斗来实现,“要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才能创新。起初先模仿,跟着别人学;稍微有点本事了,就可以站上前人肩膀;再往上又上不去了,那你就得成为别人的肩膀,让别人上。”

▲陈香生介绍院士办公室门上“特殊”的小纸条

他为了怕来这找他的人到这里找不到他,因为这楼里的人也少了。他就贴了个条,说每周一、三、五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上班。来看他的人一看就知道,还有搞卫生和保洁的人,不用给他倒开水了。他自己写的这个条。

如今,每周一、三、五的上午9点,93岁的陈俊武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有着科研工作者的严谨,陈俊武特意为“公家财产”电脑的显示屏上盖上防尘布。

“我从20多岁就开始搞创新,一天也没有安静过……”上网关注世界最新的前沿技术,这是陈俊武每次上班必做的功课。每当发现感兴趣的材料,陈俊武都要把资料打印出来仔细琢磨,有时也会拉上同事一起讨论。

一直以来,不断关注最新科学动态的陈俊武清楚地认识到,随着我国的快速发展,对石油的消耗量逐年增加,石油替代的研究和开发十分必要且紧迫:“中国非得走这条路,不走这条路,就别干。没有烯烃,就得向国外买。买烯烃,就是越来越贵。”

2000年前后的十余年间,迈入古稀之年的陈俊武仍然心系国家能源安全,殚精竭虑地研究国家石油替代战略,下决心解决中国石油依赖进口这一“卡脖子”问题。

陈俊武联合中国科学院的十多位院士和专家展开了关于中国中长期石油补充与替代领域的研究,与同行一起承担了中国石化“煤或天然气制低碳烯烃”软课题研究。

2010年,世界首套甲醇制烯烃工业示范装置开车成功。这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甲醇制烯烃技术,为石油资源短缺、煤炭储量丰富的中国,蹚出了一条新的能源“破壁”之路。

▲陈俊武院士在陕西华县DMTO工业试验项目现场听取装置试车情况汇报

有同事回忆,耄耋之年的陈俊武指导甲醇制烯烃技术开发和工程设计时,不仅和年轻人一样加班,多次主持讨论会,还先后8次到陕西华县甲醇制烯烃工业试验现场了解情况,坚持走遍装置的各个部位,登上30多米高的两器(反应器和再生器)平台亲自查看。

“有时为了不让院士登高爬梯,大家都说塔顶上没有什么新设备,不用上去看了,可院士对上面每个地方有什么设备都说得一清二楚,想瞒都瞒不住他。”

▲93岁的陈俊武仍坚持“打卡”上班

“出于科学家的责任,我愿意去学习过去不熟悉的知识,争取提出一些对国家、对大局有益的论据和建议。”近年来,陈俊武开始对一个并非自己研究领域的课题产生兴趣:全球气候变化和碳排放问题。

中国的碳排放峰值年应该是哪一年?峰值又是多少?当时没有公开的正式数据。陈院士广泛搜集海量的国内外资料。按照中国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分为工业、农业、电力、交通运输等类别,先算出各个行业的能源消费量,再核算出相应的碳排放量。

2010年至2012年连续三年发表了10余篇论文,又出版了24万字的《中国中长期碳减排战略目标研究》专著,陈俊武以大量的图表和详实的数据,向国家提出了10条针对性建议。

对于一个已80多岁的老人来说,若没有对国家高度的责任感,没有严肃认真的科学态度,便不可能密集、连续发表这么多的论文和专著。

经过研究,陈院士确认中国的碳排放峰值年出现在2030年比较合适,常规方案的排放量为每年110亿吨,严格控制方案则为不大于每年100亿吨。

让人叹服的是,陈院士自行研究出的中国碳排放数据与2014年北京APEC峰会后发布会上宣布的数据非常吻合。

虽然解决了不少人类共同面临的大问题,陈俊武也曾让身边人有过“小情绪”。

年过七旬的陈香生曾任中石化洛阳工程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在陈俊武身边工作了三十多年。

“春节之后,陈院士在2011年几乎就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节假日。”近年来,陈香生协助陈俊武撰写多篇关于碳减排的相关论文。

“论文半个月会一次稿,我生气的是,有时候我写的部分会被陈院士推翻掉。”刚开始时,陈香生不解地找到陈院士询问,“我给你回复的方向都是你认可的,为什么还要推翻掉呢?”

原来,在会稿前的半个月中,陈院士一直在不停地查资料,不断推翻自己的构思和观点,“在碳减排方面,咱们都是外行,咱们都是学习的过程中。”

陈俊武在不断学习的过程中,又发现了新的东西,“我们应该把最新的观点介绍给读者”。

陈香生说,听到这句话,就没有任何理由再埋怨了,“因为这就是陈院士的大格局”。

青年员工刘倩:

有一次我们组织团员青年一起给陈院士写了好多小贺卡。他拿到这些贺卡的时候特别开心,每一张贺卡他都会很认真地一张一张翻看。我本来以为可能我交给他过后,这个事情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第二天,陈院士居然找到我。他说他仔细看了这些贺卡,找到了几张贺卡底下没有写名字。他说,这几个青年能不能请你找到他们,把他们的名字都落在底下。这说明他把我们年轻人放在了心上。

目睹过旧中国的民不聊生、经济凋敝的时代,经历了新中国一穷二白、百业待兴的艰苦岁月,也见证了国家日益强大、科技创新的新时代,陈俊武一生都在践行心有大我、至诚报国。

“人生苦短,为了活得有意义,对社会的奉献要大于索取,一生才灿烂辉煌。”陈俊武说,他是国家培养的人才,就应该为国家作贡献,“我觉得这点我脑子里还是清楚的。”说到动情时,这位93岁老人抬起手轻轻地点了点自己的头。

▲陈俊武院士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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