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日报2011年3月4日刊发)
两次探班《白鹿原》剧组
担任着中国作协副主席职务的陈忠实,保持着典型关中男人的本色,淳朴爽朗,一口浓浓的关中话。坐在一起聊天,感觉身边就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
1992年,他精心创作的《白鹿原》发表,到目前,仅正版图书卖出已逾200万册,各类盗版书的数量则多得无法统计。1998年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白鹿原》迅速经典化,得到深度开发,有秦腔、话剧、舞剧,雕塑,连环画等。
2002年,西部电影集团买断《白鹿原》电影版权。但改编起来非常困难,因为小说描述的时间跨度太长,而且人物实在太多。电影执导权在王全安、张艺谋、陈凯歌、吴天明、田壮壮的手中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了王全安手里。直到去年,影片《白鹿原》开拍,现在电影已经杀青。王全安也是陕西人。“陕军”文坛老将与影坛新锐的联手,让人对影片充满期待。
对于《白鹿原》改编成电影,陈忠实当然非常重视。他曾两次去剧组探班。不过,他非常明确地表示,“拍电影和写小说是两回事。交给他们了,就相信他们能够改好。他们怎么改,顺其自然。改得好额(陕西话“我”,下同)欢迎,改不好,也不干涉,额对电影是外行。”
“额坚决不演,演不了”
两次探班,陈忠实很满意。他表扬导演和演员,“王全安是很有实力的一名导演。他也是陕西人,额们沟通起来没什么问题。张丰毅、张雨绮等主要演员,都是当红演员,演技也高。额听说,他们为了拍《白鹿原》,都推掉了其他片约,而且是专心演这部电影,没有同时客串其他片子的。”
陈忠实说,为了更原汁原味地体现陕西地方特色,影片中的对白也使用关中方言。
此前,有不少消息传出来,在导演的多次邀请下,陈忠实将客串电影中的一个角色,有的说他可能会演男一号白嘉轩的父亲白秉德,也有的说他演《白鹿原》上的名医冷先生。
陈忠实直接否认了让他演冷先生一说。“倒是一直叫额演白秉德,额坚决不演,演不了。”
陈忠实透露,电影受时间长度限制,对小说故事的时间跨度处理上就很困难,另外小说中的众多人物,也无法包容进去,只能突出五六个人。要是拍电视剧就好多了,能把故事完整地表现出来。“电视剧正在筹备中,去年11月份已经立项。”
“触电”比较早
在作家中,陈忠实算是“触电”比较早的。他自谦道:“额改编影视剧不算成功,算是个失败者,没打响。”
1976年,根据陈忠实短篇小说《接班以后》改编的电影就曾搬上银幕。“小说主要内容是说如何培养革命接班人的,改编电影叫《渭水新歌》,观众反映说这是一部概念化的电影。额说是失败的电影。”
后来,陈忠实的三个中短篇小说又被改编搬上荧屏。他的小说《信任》曾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陕西电视台改编拍摄成同名单集电视剧。还有一个中篇《四妹子》,由中央电视台改编拍摄成上下两集。
陈忠实说:“这两部电视剧剧本都是额自己改编的,没怎么打响。”
此外,陕西电视台根据陈忠实的中篇小说《初夏》,又改编拍摄成上中下三集电视剧。这部小说曾获得1984年《当代》文学奖,但这个电视剧也并未引起轰动。
这也让陈忠实有些失望。他也体会到写小说和改编剧本真不是一码事。“以后额的其他作品就再没改编过影视剧。”
直到《白鹿原》,再度成为影视剧改编的热门。这次陈忠实没再参与剧本改编。
写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
陈忠实曾经说过一句话,“写一部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经媒体报道后,这句话更广为人知。
很多人看了这篇文章,看了这句话,油然而生一种“悲壮感”。
“这句话确实是额说过的。当时正在为写作《白鹿原》作准备,到长安县去查县志和文史资料,晚上和一个文学朋友喝酒聊天。这个朋友问:按你在农村的生活经历写一部长篇小说的资料还不够吗?怎么还要下这么大工夫来收集材料?额喝了点酒,就说了,要写一本死后可以当枕头的书。这个朋友记住了这句话,后来就给写出来了。”
不过,陈忠实不认同“悲壮”的说法,认为这只是内心的一种很自然的表达。
他说:“这句话完全是指向自己的,不是指向别人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额已经四十四五岁了,正为写一部长篇作准备。想到自己从少年时候就喜欢文学,四十多岁了还没写出一部让自己心灵受到安慰的书,真是一种遗憾,一种悲哀。爱了一辈子文学,要使自己的文学之心得到安慰。”
他再次表示,这句话,并非是为自己创作设定一个什么样的高度,“这完全是个人写作的一种追求。一个作家自己觉得写出了自己的心理体验,获得心灵安慰就够了。额基本做到了。”
为写《白鹿原》坚辞厅官
而为写作《白鹿原》,陈忠实曾坚辞“厅官”。1991年,陕西省委曾有意让陈忠实出任陕西省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陈忠实再三婉拒。后来,一位领导对他说,这是组织上决定的事,要他服从组织决定。他表示:不去会不会开除党籍?那位领导表示:当然不会。结果陈忠实决定不去,全力以赴投入创作。陈忠实有个“蒸馍理论”:创作就像蒸馍一样,面要好,酵头要老,工夫要到,气要饱。蒸馍过程中,千万不敢揭锅盖,一揭就跑气了。
辞了“厅官”,写出来一本可以让自己安慰的书,陈忠实至今仍然认为,当初作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陈忠实表示,目前还没有很大的创作计划,只是写点短文章。这或许正是默默厚积,正期待着下一次“薄发”。
对人深度的理解和尊重
陈忠实的小说,有人形容其风格是“干”,行文干净利落,而其中一个个生动细节,极富表现力,读来情致盎然。
正因为注重细节,陈忠实每读到细节描述出色的文章,则喜不自禁,甚至亲自著文加以评介表扬。
这里还有一段佳话。有一位叫董淑珍的作者,职业是一位普通的教师,写过一篇十万字的回忆录《槲叶山树六十年》,陈忠实读过后,大为赞叹,还专门写了一篇长文加以评介。“是额给写的《序》。写得很长,以阅读笔记的形式写出来,叫《回首山路,槲叶依旧灿烂》,在《文艺报》上刊登了一部分。”
“额很欣赏那个书,里面布满了非常生动的细节。书说的是民国时候,西安关中地区遭到灾荒,好多穷人就向董淑珍外祖父家讨饭吃,来一个人,老人就给拿两个馍,后来人越来越多,他干脆就端出馍盆来散发。像这种有善举的人不少,并不令人惊讶,令额惊讶的是,这个施主,把到他家来讨馍吃的人,弄到村边上的河边去修河堤。他的弟弟就不理解,他就解释:单纯给他们吃馍,他们心里过意不去,额给他们一点活干,他们干着活儿吃着馍,就是劳动所得,就心安理得。额对这个人的举动非常感佩。”陈忠实进一步分析道,“因为搞施舍的人,好多富裕家庭都能做到,但能对穷人达到一种深度的理解,而且还让受惠者得到一种人格的尊重,这个很了不起。这是资产阶级革命需要解决的问题,结果额们山区里的一个富裕财东已经达到了。这个人不仅是对人体察入微的心理学家,更是一位自觉尊重他人尤其是尊重受济者人格的乡村思想家,与通常所见所说的行善施舍的人划开了截然的档次。即使到新世纪的今天,让每个中国人有尊严地活着,仍然是一个热门而又新鲜的话题。”
“初读这个生活细节时,额当即想到拙著《白鹿原》里的白嘉轩,似乎和董淑珍的外祖父的精神和心理气象是相通的,可惜额未能拥有外祖父以修筑防洪堤坝实施救济穷人的经典细节。”陈忠实说。
多次来山东,山东的作家大都认识
陈忠实多次来到山东。他最早一次到山东是1980年,当时是《北京文学》在山东黄岛举行一次笔会。那一次,陈忠实从青岛到了济南,领略了泉水之美,又转道泰安,登上了“小天下”的泰山。随后还到曲阜拜谒“三孔”。
2007年9月20日,陈忠实的小说《日子》获得首届蒲松龄短篇小说奖。他专程来到淄博领奖。他说,走进齐鲁大地,能感受到一种现代的大气象。
对于山东的作家,陈忠实表示也比较熟悉。“像张炜、刘玉堂、李贯通等,额大都认识或者了解。张炜去年出了长篇《你在高原》,400多万字,这么长,咋写的?吓死额了,额一直是手写,这么长,简直不可想象。赵德发的《缱绻与决绝》很不错。青岛的尤凤伟,像《我的1957》等写得都不错,额也接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