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哑巴,80岁。
因涉嫌强奸、猥亵和盗窃罪,王军目前仍被关押在河南夏邑县看守所。5月29日,这名夏邑县业庙乡陈庄村的农民戴着手铐回村指认犯罪现场时,几乎举村围观,很多人说,村里的老妈子终于有活路了。
从2011年春到今年3月,49岁的王军被指先后40多次,潜入寡居的老年妇女家中施暴,受害老人10余名,年纪最长者95岁,最小的73岁。由于受害者年事已高,子孙满堂,碍于面子,大都不敢声张,没有报案。老人不断被骚扰,成了全村人的噩梦。
业庙乡位于夏邑县南,与安徽亳州交界,是县里有名的长寿乡,也是出名的贫穷乡。村民世代务农,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乡中青壮年纷纷外出务工,常住人口只有老人,空巢乡成为新的代名词。
老人报案东窗事发
割麦种玉米,农忙时节,麦田里不时传来的说话声和机器轰鸣声,是陈庄村最大的声响。
看起来一片祥和的村庄,背后的阴影在3月7日上午浮现在明面上。当天,83岁的老太太杨吴氏生平第一次走进派出所,并作为当事人报警,她称,当日深夜,自己被人挖墙入室强奸,且这不是第一次。
案件侦查了两个多月后,民警锁定了犯罪嫌疑人。5月27日凌晨3点多,民警将入睡不久的王军带走。当晚,他因新种的红薯秧子不够,从其他田里拽出来几十株,种满后,将剩下的堆放在自家院中。很多人包括他自己,以为被抓是因偷红薯苗。
王军被带走1个多小时后,又有一批民警赶到,这时候,已有许多村民得知王军被抓的消息,都围了过来,看警察“抄家”。王军的邻居称,自己看得很清楚,警察翻走了一根一米来长的铁撬棍、一把钳子和几件衣服,“阵势这么大,肯定不是偷菜这么简单”。
村里再次热闹起来是在5月29日,这天中午,被议论了两天的王军回来了。
他是戴着手铐、被10多名民警押着回村的,来指认其犯罪现场。民警的4辆车和一路跟随的村民,浩浩荡荡。队伍去了小王楼庄、李庄、陈庄、傅双楼庄、前刘庄和胡瓦庄。这些庄都属于陈庄村,最远相隔不过5里。这也印证了村民的猜测:王军被抓并不简单,是因为“耍流氓”。
当天整个下午,王军一直在用戴着手铐的手比划自己挖墙角、剪电线、入室施暴等的过程,围观队伍里不时传来叫骂声和愤恨声,祸害村里3年多的“恶魔”终于被逮了,围观的群众有看热闹的,也有受害者家属及受害者本人。
陈庄陈付氏就是受害人之一,“我上前就给了他两巴掌,太可恨了,把他枪毙10次都不解气!”
据夏邑县公安局通报,5月27日,警方破获了一起以空巢老人为特定侵害对象的系列案件。犯罪嫌疑人王军从2011年春到2014年3月,独自一人流窜于业庙乡陈庄村周边各庄,先后40多次采取事先剪断电线、撬门砸锁、翻墙入院、在墙上挖洞等方式进入寡居的老年妇女家中,实施强奸、猥亵和盗窃。其中,被强奸的老人中,年龄最大的95岁,最小的73岁。
侵害行为持续数年
报案的杨吴氏是小王楼庄的五保户,寡居已久,儿子已故女儿外嫁,已独居数年。因多次被害,老人现已神志不清,不愿出门,活动范围限于大门内。
同村村民王永回忆,3月7日凌晨,村里人早已熟睡,忽然窗外犬吠不已,自己像往常一样,迅速拿着手电筒起床,赶到老人家时已有多位村民前来。屋内杨吴氏坐在卧室地上悲恸嚎哭。“老太太裤子都被扒了,又让这杀千刀的跑了。”王永说,这一片已经有4名老人被害,这一次他们决定不再隐忍。
村里的“噩梦”是从2011年春天开始的,李庄87岁的杨氏是最早也是受害最严重的老人。老人已经聋了十多年,除了大儿子住在500米外的地方,其他一儿三女和孙子外孙都在外地打工。“我母亲被侵犯近10次,都是一脚进棺材的人了,想想都可怜”,回忆时,老人的儿子杨大喝起了啤酒,他说,自己从未向外人提起,一是不敢,害怕给人害了;二是担心,尽管母亲是聋子,但还是会受不住世人的背后指点。“我这是喝酒壮胆”,一杯酒下肚,苦从心中来。
杨大在河北一学校食堂当厨师,每逢寒暑假回家。“每次他们打电话给我都很气愤,但是能怎么办,又回不来!”
他说,这几年每次回来都是给母亲修房子的,四周墙角被挖得满是洞,他索性给母亲砌了个水泥墙,“但还是翻墙、挖洞、揭瓦,想尽法子钻进屋,太可怕了。”家里报过两次案,但都不了了之,在家的大哥也曾想尽办法逮人。杨大说,2012年暑假的一天夜里,大哥悄悄躲在院子里,发现有人在房顶上揭瓦,便大喝一声,来人一惊,赶紧下房从院后跑走,已年过六旬的大哥奋力将揭瓦人截住,但不料遭反抗后逃走。“那时候我们就知道是王军了,但是我大哥老实不敢吱声,担心被报复。”
杨大说,被逮住的人,身材较高大,四五十岁左右,一米七五的个子。
2012年8月后,李庄进行新农村改造,散居的老人重新建房,聚居住在一起,李庄开始变得安宁。但随后,周边其他庄开始出现同样案件,波及范围越来越大,受害人越来越多。
报案的杨吴氏在2012年8月之后首次遭受不幸,住在其周围的另3位老人也被侵害。
80岁的王张氏被害两次后,无奈装上摄像头,方换得太平。随后,住在她隔壁的95岁老人被害,惊吓和羞愧后瘫痪卧床不起,未一月故去。不久,住在不远处的83岁的王陈氏又被施暴,至今神志恍惚。
当地住得最边远的受害者,是独住在傅双楼庄的付朱氏。老人反复念叨着,今年来了7次,害了6次。她说,自己到现在都睡不着,不敢睡,也不敢出门,因晚节不保,愤郁难平。
老人回忆,施暴者每次都是晚上11点多过来,把电线绞断就进屋,上来就打人巴掌,用被子捂住头,脱裤子施暴,反抗就掐脖子打人。他从未吱过声,老人只知道对方是个中年人。
老人说,案发前最后一次对方来前,自己让修电线的师傅将电线拉高,“他没剪着,我一直醒着,敲着拐杖大骂,他要是敢上前一步我就打死他。”来人没敢上前,不久骑着自行车跑了。当晚老人再也不敢睡,围着院子走了一夜。
幸运未被害成的还有陈庄的陈付氏和前刘庄的一名老人,陈付氏说,对方骚扰了她整一年,“还好我够警觉,他只敢偷走我一桶油和一袋洗衣粉”。去年8月,她让住在县里的儿子装了4个摄像头,“现在晚上不开摄像头,我都睡不安稳。”陈付氏是因为帮助同庄的哑巴老人才被盯上的,哑巴今年80岁,儿女都在外地打工,很少回乡。哑巴被欺负好几次后,陈付氏将其安置在自家对面住。“她怪可怜的,儿女都在外地飘着,谁还愿意带个负担压着?”
DNA确定犯罪嫌疑人
今年49岁的王军住在陈庄村小王庄,村委会就在庄头,该庄算是村中心。村里距业庙乡有近6公里,在乡东南角,村中尚未修水泥公路,因太过偏僻,乡里鲜有人知道陈庄村。
小王庄有20多户,说起王军,同庄人直摇头,只说这人憨不憨(当地方言,神经病的意思)精不精的,娶了个憨老婆,生了两个崽,穷了一辈子,其他的也就不清楚了。王军的堂哥王全说,他老婆那样,自己也不吭声,这么多年村里没人搭理他,他也不搭理别人。
“就是让我在地上打8个滚,也不会想到是他干的”,堂哥王全是村里的老师,也曾教过王军。王全说,他脑子有问题,考试科科都是零分,念完小学一年级后就没再进过学校,一直帮着家里种地,二十多岁时曾和弟弟王建外出打过工,不到半年就回来了,倒是学了门开拖拉机的手艺,种地之余,一直在邻村砖窑厂拉红砖。
王军与胞弟王建住在同庄,两家相隔不到500米,父母6年前去世,兄弟3人,弟弟在外打工,常年不回。自王军被抓后,王建就再未见到过哥哥。“一开始我也以为他只是偷菜被抓”,王建说,哥哥被抓后,嫂子就跑过来踹门报信,经嫂子比划,得知哥哥是夜里偷红薯秧子,以为抓个三五天就会放了。王建承认哥哥的确有小偷小摸的习惯,但仅限于偷麦扯菜之类,并未听说过登堂偷盗。
当天清晨,民警返回搜查时,自己忙问哥哥所犯何事,民警并未明确答复,只称:“不用问了,你哥哥家的麦子赶紧收了,羊也帮着照顾些,他最近是回不来了。”
王建蒙了,觉着事情不妙,赶紧回家和妻子商量,夫妻俩都是小学文化,没有商量出结果,“这还是得找个文化人想法子”。5月29日清晨,王建骑着摩托车赶到县城,去咨询律师,还没问到怎么可以见到哥哥时,他就接到村里人的电话,说哥哥戴着手铐回乡,闯大祸了。
王军被抓后,他两个在外地打工的儿子曾回乡,住过几天就走了。不久,王军的媳妇被娘家接走,同时也带走了家里的两只羊,被带走的还有家里两样值钱的电器:一台电视和一台洗衣机。
王军的房子是老式平房,与庄里的楼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房屋大门已经上锁。王建说,这房子以前就不像样,现在半个月没人住,更破落。大门被两根穿墙铁丝钩着,往侧一推便开,里面有三间房,一间羊住一间厨房,另一间塌了顶的是卧室,院子铺满去年晒的玉米。“哥哥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现在该怎么办?”说完,王建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6月13日,夏邑县公安局负责的民警称,王军已被刑事拘留,被收押至夏邑县看守所。他透露,此次破案是通过提取受害人身上残留精液,进行DNA检测,与所有怀疑对象进行比样排查,最后锁定的嫌疑人。他称,自2011年起,乡派出所也陆续接到几起老年妇女性侵报案,但由于受害者年事已高,子孙满堂,碍于面子,大都不敢过多声张。派出所和村委会也进行过多次夜间巡逻,但无异常发现。
记者问及王军是否有精神疾病,他表示还需司法鉴定,因目前案件仍在调查中,无法透露更多详情。
空巢之乡助力罪恶
在这件案子之前,业庙乡一直以“长寿”出名,全乡5000多名老人中,70岁以上的有近3000人。该乡地处中原,位于夏邑县南,与安徽亳州交界,是出名的贫穷乡。
从上世纪90年代初期开始,乡村中青壮年纷纷外出务工,常住人口只有老人,“空巢乡”亦成为该处代名词。
业庙乡劳动保障所所长刘建国说,乡里只有7家很小型的私人企业,能吸收的就业岗位很少,全乡七成以上的青壮年都外出务工,主要集中在南通和宁波等地,从事纺织和建筑行业。除部分人在农忙时节回来帮忙农事外,一家团圆基本要等到过年。
陈庄村陈付氏多次表示,要不是发生这样的事,自己倒乐意一个人住。“生活习惯不同,又不自由”。在她看来,叶落归根,住了大半辈子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归宿。
今年73岁的陈付氏,身体还不错,能种田,会开电动车,虽然有儿子在外省打工,但还有一儿一女在业庙乡。这一儿一女都是大学生,都在政府部门上班,村里大学生不多,她说这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地方。
比起陈付氏的乐观,五保户杨吴氏和其他两名老人的情感显得模糊一些,他们都是近两年因身体受折磨而变得神志不清的,“我妈妈过世了,小姨又嫁得远,我就只能回乡了。”孙子董玉说,外婆已经很不幸了,自己也没心思再去想外面的世界。
“除了前年盖房花了2000多元外,这些年母亲都没怎么向我们拿过钱。”李庄杨大说,兄弟中间他的条件相对好些,负责母亲花销的大头,但也就一年几百块钱。母亲杨氏因病耳聋,村里仅有一个医务室,医疗条件差,母亲生病时家人不在身边,再后来也支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母亲耳聋十多年,杨大也一直愧疚在心,但无可奈何。
年过六旬的王永祥当了十几年村支书,他对陈庄村的情况比谁都熟。
王永祥说,村里1700多口人中,65岁以上的老年人有800多人,其中八成都是空巢老人。
“我们村穷又太偏僻,老人生活更加艰辛不易”。陈庄村距离业庙乡6公里远,老人看病、购物不便,并不时常上乡,独居生活枯燥单调。
村中老人基本无养老金等,去医院看病费用较高,老人不愿给外地务工的子女添麻烦增负担,“报喜不报忧”的心态下,通常是小病忍、大病拖,致使常年受疾病折磨。
由于外出务工的人从事的多是一些脏累危险的工作,老人在家还时常挂念子女。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们当中大部分人还种植小麦、玉米、蔬菜等。王永祥介绍,陈庄村有2000多亩地,每人约1.3亩,种田干农活成为老人又一大负担。
村里多数老人文化程度低,法律意识更是薄弱,以王永祥的话说,“大字都不识一个”。子女不在身边,受到欺负也不会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在大多数村民看来,这也是王军在村中作恶3年不被发现,甚至被人识破也能继续作恶的重要原因。
刘建国称,乡里条件差,对空巢老人的关爱不够,这些都是空巢老人无法自保的原因。“这件事确实值得反思,我们应该给予他们更多关爱和温暖”。
王永祥说,现在搞新农村建设,村里条件比过去好了些,希望更多村庄能像李庄一样,让老人聚居在一起,增加老人娱乐场所,设警务室和医院等,让他们过得更舒适。
眼下的陈庄村还没有一条公路。临近暑假,又有一批小青年要赶着去城里。这美好愿景,王永祥不知何时可以实现。(记者 王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