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华隆矿公司在村中选厂厂房和尾矿库大坝,位于南款村内的一处尾矿库紧挨村道,简单的丝网围栏上挂着“靠近危险”的提示牌。

    位于南款村中的美亚公司选厂对面就是尾矿库,高高堆积的矿渣用简单的丝网拦着,尾矿库旁边就是村道。记者看到,美亚尾矿库的丝网上挂着“靠近危险”的牌子,而距离几十米外就是南款村的民居

    □　文/图　本报记者　周宵鹏

    进入盛夏,当城市居民企盼着雷雨带来清凉之时,每每空中雷声阵阵,南款村的村民却总是战战兢兢。“头顶着尾矿大坝的日子实在不好过。”村民侯玉梅(化名)告诉《法制日报》记者,一个占地四五十亩、库容量几十万吨的尾矿库距离自己家只有不到一里地,其中堆积的矿渣矿泥已经对她家和地势较低的村子造成极大威胁,一旦有暴雨,极有可能诱发滑坡、溃坝等次生地质灾害。

    南款村位于河北省保定市涞水县其中口乡,地处太行山脉东麓北端山区,整村依山而建。由于当地山体中金和铅锌矿产资源丰富,近年来,当地矿产业快速发展。然而,大量采矿、选矿厂的兴起并没有带动南款村经济发展,带来的却是生态破坏、环境污染、土地纠纷和“顶在脑门”的安全隐患。当地村民几经反映,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环保之痛

    “没了,水都没了,河槽光秃秃地露出来,看得叫人心酸。”站在干涸的河道旁,82岁的村民徐有青(化名)眼角涌出泪花。

    6月10日,记者来到南款村,看到一条三四米宽的干涸的河道,杂草和垃圾占据了大部分的河道,只有其中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能够证明河流曾经的样貌。

    当地村民介绍,原来这条河流从山里流出来,贯穿全村,最终汇入涞水县最大的拒马河,河中水质清澈、鱼虾繁多,一部分村民还以这条河为水源。可随着采矿厂、选矿厂在村周的兴建,四五年前,河流彻底干涸,河流上流的一眼被村民称为“龙潭”的深潭也被矿渣填满,失去水源的村民不得不另行打井。

    “俺们拿着新井的水样去化验,人家一听是南款村的井,都不给化验,私底下偷偷说,南款村全是尾矿库,矿泥已经渗到地底污染了水质。”村民徐有国(化名)告诉记者,建在村中的四个尾矿库是当地最大的污染源。

    据介绍,南款村共有三个选厂,四个尾矿库分属其中两个选厂,规模最大的一个属于涞水县金华隆矿业公司,也即开头所述尾矿库；其余三个规模较小的属于美亚矿业公司。两家公司均为开采金、铅锌为主的私人企业。

    记者在金华隆公司的企业污染源监管公示栏上看到,主要污染物为尾矿和废水。河北省环保厅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尾矿是引发重大环境问题的污染源,其突出表现在侵占土地、植被破坏、土地退化、沙漠化以及粉尘污染、水体污染等。

    记者来到金华隆公司位于南款村南的尾矿库,在通往库区的路上,布满碎石和废弃的机器零件,十多米高的大坝后就是容量几十万吨的尾矿库,其中堆满了黄白色细沙状的矿渣矿泥,不时可以闻到呛鼻的气味。尾矿库周围十几米的范围内,地面上全是白色的渣滓,寸草不生。村民告诉记者,那是有毒的残留浮选药剂和酸性废水渗出地面。渣滓旁边,就是村中的耕地。

    记者还未走下大坝,一阵风刮来,瞬时卷起矿泥形成一道“黄风”。村民告诉记者,这样的情形在村中常见,刮大风时,全村都是弥漫的白灰。由于尾矿粒度较细,长期堆存风化现象严重,极易形成二次扬尘,含有重金属离子的矿泥四处飘散,不仅造成粉尘污染,也造成周围土壤污染,严重影响居民的身体健康。

    记者就尾矿污染问题咨询涞水县环保局,该局环保监察七中队中队长杨永利坦言,金华隆公司具有完备的环评手续,美亚公司的环评手续正在办理中。记者电话联系当地环保所负责人张海清,张海清在听闻记者采访内容后挂断电话,此后再也联系不上。

    安全之患

    记者在南款村采访时,金华隆公司处于停产状态,美亚公司选厂内则机器声隆隆作响。知情村民介绍,金华隆公司2002年开始建厂生产,近年来由于在经营过程中几度易主,已经停产近三年,2014年时还因尾矿买卖合同纠纷打过官司,生产时期每天产生矿渣矿泥300多吨；美亚公司生产也有十来年的时间,每年产生矿渣矿泥也在两万吨左右。

    “矿渣矿泥堆得高出大坝十几二十米,实在堆不下了才往外运。”徐有国说,由于尾矿库容量殆尽又无法外扩,2015年,金华隆公司开始将尾矿外运到同乡的金水口村变卖转移,运输活动持续了近一年,运走20余万吨尾矿。

    记者在金华隆公司的尾矿库看到,大坝后库区前端的尾矿已被清理出一部分,后端尾矿仍然堆积高出大坝,库区周围已经出现多处塌陷的坑洞。尽管与之前相比,尾矿漫出大坝的危险有所降低,但对于生活在大坝下泻区的村民来说,头顶上的危险仍然没有消除。

    位于南款村中的美亚公司选厂对面就是尾矿库,高高堆积的矿渣用简单的丝网拦着,尾矿库旁边就是村道。记者看到,美亚尾矿库的丝网上挂着“靠近危险”的牌子,而距离几十米外就是南款村的民居。

    作为堆存流塑状矿渣矿泥的特殊构筑物,尾矿库被国家安监部门列为重大危险源。矿山固体废物堆存极易诱发次生地质灾害,如排土场滑坡、泥石流、尾矿库溃坝等重大工程与地质灾害,我国几乎每年都有尾矿库溃坝事故,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2008年山西襄汾“9·8”尾矿库溃坝事故就造成267人遇难。

    涞水县安监局矿山股股长王宝告诉记者,由于金华隆公司之前更换老板,该公司的尾矿库手续已经超期。2016年4月,经保定市安监局评审,该公司尾矿库开始扩建加固,目前已拿到安全生产许可证,处在在建阶段。美亚公司的尾矿库属于坑池型尾矿库,根据相关规定,已不需要申请专门的安监手续。

    就金华隆公司尾矿库存在的安全隐患,王宝表示,2015年7月,安监人员已到该尾矿库进行了检查,由具有一级资质的第三方设计院出具了临时度汛方案,完善了坝体和泄洪渠,今年汛期前也已进行了检查,该尾矿库在安全方面一切达标。

    土地之殇

    相对于环境污染和安全隐患,在徐有国看来,村中建起选厂和尾矿库最大的危害是对土地的侵占。“村里靠山,本来就地少,人均耕地也就五六分,俺们33户村民的30多亩耕地稀里糊涂地就没了。”徐有国说。

    徐有国介绍,2002年,金华隆公司开始在南款村建厂,涞水县国土部门以兴建厂区、员工宿舍的名义向村民征地,每亩地一次性补偿5000元。由于每亩地每年有两三千元的收入,涉及征地的村民都不愿土地被征走。

    迫于压力,村民向涞水县国土局提出四个要求:明确占地年限、解决失地农民就业、国家相关土地补贴不能扣、不占用后恢复耕地原貌。然而,这些要求并没有得到回复。随后,政府工作人员将20多亩土地强行征走,地表庄稼被铲除,村民被迫拿到每亩5000元的补偿,但没有看到任何征地手续,也没有签订任何征地协议。

    金华隆公司在被占的耕地上建起厂区,同时也建起尾矿库。在村民的要求下,一些失地农民进入选厂被安排从事球磨粉碎工作。随着在此工作的村民张海被查出矽肺病,打工的村民放弃了每月数百元的工作。

    2011年,尾矿库满,该公司要求继续征地。在村民的强烈要求下,金华隆公司同意与被占地村民签订土地租用合同,租用时间为“到企业终止”。此次被征地的农民拿到了每亩1万元的补偿。

    此后,随着尾矿库继续堆积,尾矿不断蔓延到更多的土地上。南款村村民为此多次找到金华隆公司,并曾为此与选厂发生过冲突。

    “尾矿库不仅占了我们的土地,还将村子和耕地隔开,我们下地必须翻过尾矿库。”徐有国说,为了方便收割庄稼,村民集资在尾矿库旁修了一条水泥路,2015年外运尾矿的过程中,在重型卡车的连续碾轧下,仅供农用三轮车通行的水泥路已经成为一片瓦砾。更让徐有国气愤的是,由于被征用的土地存在纠纷,在土地确权中,他们持有土地承包证却被其中口乡政府不予确权。

    “涞水县政府当年有过政策,投资过千万的企业项目一律开绿灯。”南款村村支书张贵景表示,当年征地是涞水县委县政府的决策,是否有协议不清楚,村民嫌当年补贴少才向上反映。

    国土局副局长陈奎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涉及到的矿山企业目前或者没有开采,或者开采作业不在涞水县境内,而选矿和尾矿库不属于国土部门监管范围。至于村民反映的占地问题,他不清楚。

    记者联系负责其中口乡土地管理的赵各庄国土所所长刘新江,他对村民反映的征地详情同样不清楚。

    涞水县矿产资源丰富,矿山企业众多,记者走访其中口乡附近,见到多处修筑在村中的选矿厂和尾矿库。涞水县政府2015年4月公布的《涞水县矿产资源规划》中表示,由于个别矿区无规划的开采矿资源,使原本青山千疮百孔,开采区内废渣、尾矿乱堆乱放,压埋植被、堵塞河道,为山洪、泥石流等地质灾害的形成埋下隐患。

    对南款村村民反映的尾矿污染环境、威胁安全以及相关土地问题,本报将继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