株洲81岁老农游克源追忆英雄往事：我与班长黄继光一起战斗的日子

　　他喜欢说敌人是“猪脑壳” 硬壳纸涂墨汁挡雪光

　　7月29日，在朝鲜战争停战60周年纪念活动上，朝鲜群众在人民剧场外欢迎中朝两国老战士入场。行进队伍中前排左六为游克源。

　　接受记者采访时，游克源特地在胸前别上参加抗美援朝获得的奖章。

    10月19日，炎陵县龙溪乡坂溪村。81岁的游克源坐在家门口，佝偻着背。看上去，他和一个乡间老农并无区别，质朴、寡言，甚至比同龄的老人更苍老。当从本报记者口里听到“黄继光”三个字时，他干涸的眼睛忽然放出光芒，昂起头注视着记者。

    “我18岁参军，一直是上等兵。1952年10月打上甘岭战役的时候，黄继光是班长，我是副班长。”游克源的双手随着言语的起伏微微颤动。 61年前的10月19号，黄继光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敌人的机枪口，英勇牺牲。机枪手游克源在这场战斗中，左脸颊也被弹片击穿。1957年，游克源复员回到株洲老家务农至今。今年7月，他受邀赴朝参加纪念朝鲜战争停战60周年系列活动。

    这是50多年来，游克源第二次重返朝鲜。但他从未忘记，与班长黄继光一起战斗的日子。

    壹 新来的班长名叫黄继光，脸胖乎乎的，喜欢说敌人是“猪脑壳”

    游克源是炎陵县龙溪乡坂溪村人，1950年入伍，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556团，参加黔东南剿匪。1951年6月，他所在部队奉命先到河北深县(今深州市)六头沟军训两个月。9月的一天辽东下了场大雪，此后天气日趋寒冷。部队就是在这个时候，渡过鸭绿江入朝参战。

    部队过江的这段水不太深，但很冷，好在河底还比较平坦。游克源个子不高，水深的地方淹到了他的脖子上。上岸后他只有头部没有浸水，冻得浑身直打哆嗦。由于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狂轰滥炸不止，部队一般是白天休息晚上行军。大约走了10多天，走过了车洞、新高山、官子里、明华里等地，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西部山。在这里部队进行了改编，游克源被编入15军45师135团2营6连2排6班。不久，6班班长调走，上级将营部通讯员调来6班任班长，这位新班长就是黄继光，游克源和肖冬良任副班长。

    黄继光来时，6班驻守在五圣山中的一个坑道里。游克源和战友们都记得，黄继光这个四川来的小个子，人长得英俊，脑瓜子灵，脸胖乎乎的，唱歌跳舞，样样来得，喜欢说敌人是“猪脑壳”，带领战士把各项任务完成得很好。

    有一天游克源和战友在坑道驻守时，风突然大了起来，裹挟着尘土和碎雪，打得他脸上生疼。前方视线里有块草垛好像不大对劲，起伏的方向跟风吹的方向并不一致，而且是在移动!游克源想喊，可嗓子里跟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喊不出来。

    “有敌情!”不知谁喊了声，然后枪声大作。游克源这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将手榴弹引信拉开，使劲扔向前方的草垛……

    贰 晚上碰到20多个敌人，爬到松树上扔手榴弹

    黄继光来到班里不久，战斗开始日益激烈，敌人的飞机狂轰一天比一天厉害。他出了一个主意，叫大家扎稻草人，再穿上破旧的军装插在野地里，吸引敌人的火力，消耗敌人的弹药。看到敌人攻击这些假人，黄继光和战友都开心地笑了。黄继光用带有较重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调侃地说：“美帝国主义真是猪脑壳，没过年也放炮!”

    战斗之余，战友们会轮流去师部看电影看戏，有时也到师部或团部去看国内来的慰问演出。有天夜里，轮到游克源和黄继光、韦兴亮、文相能、张有华5个人到师部看电影。去师部要走一段较长的路，他们走到半路的一个山腰上，听到不远处有敌人在说话，估计有20多个敌人，正向他们走来。

    当时他们都没带枪，每人只带了几颗手榴弹。游克源小声问黄继光：“班长，怎么办?”

    黄继光附在战友的耳朵边小声说：“别紧张，我们爬到松树上去，然后用手榴弹炸他们。”于是，5个人悄悄地爬上了松树。

    等敌人靠近他们时，大家都把手榴弹朝敌人扔去，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敌人不知袭击是从何而来，也不知我方有多少人，赶紧抬着伤员跌跌撞撞地逃回自己的阵地。当晚看过电影，5个人都住在师部。

    第二天，连里派了一个排的人来找黄继光他们。原来战友们都听到了昨天晚上的爆炸声，担心他们出事。回到连里，大家听了黄继光他们历险杀敌的经过，都十分高兴。

    叁 雪光刺眼，黄继光想出硬壳纸涂墨汁的办法

    朝鲜的冬天特别长，雪也特别大，山里山外白茫茫一片。天晴时雪光灼眼睛，特别难受。黄继光想了一个法子：用硬壳纸涂上墨汁，挡在眼前，以减弱雪光对眼睛的刺激。

    有一段时间部队的生活很艰苦，一缺燃料，二缺食物。黄继光收集了一些破旧的胶鞋回来当柴烧，用来做饭，解决了一时之需。补给线经常被敌人切断，没有粮食时，就挖野菜吃。当时每个班都发了一本叫《野菜》的书，游克源和战友们照着书上的图片挖来“灰灰菜”、“车前草”，有时煮水吃，有时炒着吃，一没油，二没盐，很难下咽。最难受的是，他们在阵地上无法洗澡，好在每人发了一盒“杀虫粉”，身上才没有长虱子。

    不过，大多数的日子里，部队生活还是比较正常的，有时还能吃上海参、鱼肝油、猪肉干、压缩饼干等以前没有吃过的食物。

    6班在黄继光的带领下，与朝鲜老百姓相处比较好。朝鲜的老百姓生活极其艰苦，田和房子都被敌人炸毁，但当地老百姓还挤出粮食送给志愿军，有时还给他们送水送饭。

　　看到自己种的丝瓜已经长好，游克源非常开心。

　　今年3月老伴中风瘫痪后，游克源每天给她按摩陪她聊天。

    肆 自荐当爆破组长，抢到了最危险的任务

    1952年10月，敌人发动了大规模的以五圣山为主要攻击目标的“金化攻势”。自此，五圣山一带由战斗规模发展为战役规模。

    黄继光率领六班在此与敌人进行了多次战斗。进入10月中旬以后，主要是打防御反击战。135团主要任务是坚守五圣山及上甘岭的597.9高地，2营担负打反击的任务。

    原来的作战计划是反击驻守注字洞南山之敌。后来，志愿军首长指示暂停原计划，命令坚守阵地，不让敌人的“金化攻势”得逞，并多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10月13日晚上，营部召开士兵代表会，由各连排班派代表参加，黄继光和游克源一起参加了这个会议。营参谋长主持会议，教导员李华魁讲话。李华魁说“今晚开会，主要讨论如何反击597.9高地之敌。上级命令，如果友军坚守不住，就要2营进行反击。如果2营不尽快夺回这个高地，所防守的其它山头，也可能会丢失。”

    大家一致认为，打反击首要的是摧毁敌人的火力点。2营参谋长说：“为摧毁敌人的火力点，今天晚上就成立一个爆破组。”他接着问：“谁愿意担任组长?”

    黄继光立即举手并站起来说：“我来担任组长。”营领导当即同意了。那天开会前不久，黄继光接到了他母亲的来信。信上要他听从首长的教导，勇敢杀敌，做保家卫国的模范。母亲的信给了他巨大的动力，他把母亲的嘱咐牢记在心，因此把最危险的任务揽在自己身上。

    回到班里，黄继光点肖冬良、吴三羊的名，分配他们两人与自己组成爆破组。肖冬良、吴三羊都有丰富作战经验，意志顽强，不怕牺牲。

    10月14日白天，敌人用密集的炮火对597.9高地狂轰滥炸，志愿军守卫部队在大量杀伤敌人后，退入坑道，597.9高地被敌人占领。夜晚，我反击部队趁黑进攻敌人占领的阵地，经过激烈战斗，又把597.9高地从敌人手中夺了回来。就这样昼失夜复，志愿军与敌人激战了五个昼夜。

    伍 他突然张开双臂，一下子跃起来

    10月19日晚，部队进行反击夺取失守的597.9高地时，未能突破敌人的封锁线，卡在半山腰距敌所守卫的主峰不到300米。敌人密集的子弹从上往下扫射，部队攻不上去。上级下达命令，一定要在黎明前夺取597.9高地主峰。当时6连是部队的前锋，打开前进道路的重任落在了黄继光所率领的爆破组身上。

    敌人的火力很猛，游克源架起机枪狠狠地向敌堡扫射，战友们也向敌堡猛烈开火，以压住敌人的火力，掩护黄继光他们前进。

    敌人的照明弹不时射向天空，黑夜变得如同白昼一般。敌人发现了黄继光他们，炮弹不时在他们四周爆炸，子弹像雨点一样在他们身边飞过。前进中，吴三羊被子弹击中头部牺牲了;不久，肖冬良被子弹打中双腿也倒下了。敌人把机枪对准黄继光疯狂地扫射，黄继光的肩上、腿上都受了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爬向敌堡。

    “还有20米”、“10米”……战友们急切地观察黄继光与敌堡的距离，只见黄继光举起右臂猛地甩出一个手雷，“轰”的一声，一股浓烟冲起，在照明弹的光照中，敌堡被炸塌了半边，里面的机枪哑了。

    “冲啊!”部队发起了总攻。不料，冲出去不久，敌人的机枪又叫起来了，战友们伏倒在地，被这个敌堡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天快亮了，离规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连长、指导员焦虑地看着表，准备继续派人去炸敌堡。此时，只见黄继光艰难地一点一点爬近敌堡，突然张开双臂，一下子跃起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堵住了喷射着火舌的机枪口……

    一时间，游克源和战友们冲向敌阵，全歼了597.9高地上的守敌。此后，敌人在几十架飞机、大量炮兵的掩护下进行猛攻，但战友们一直坚守阵地。在这次战斗中，游克源左脸颊被弹片击穿，背部被弹片击伤，被送到战地医院治疗。全连只有五六个人未受伤，其余或伤或牺牲，黄继光的英勇事迹传遍了全军。

    五圣山战役亦即上甘岭战役，历时40多天，最终以我军守住了原防御阵地而宣告结束。

    陆 “老班长，我来看您了”

    1953年7月朝鲜停战后，游克源和战友留在朝鲜与当地人民一起重建家园，1954年回国后又跟随部队在河南修建水利工程。1957年他复员回到株洲老家，此后几十年里一直在龙溪乡务农。

    游克源有三儿三女，如今他和小儿子一家挤在龙溪乡一处山坡上的土屋内。大部分时间，小儿子夫妇外出打工了，家中只剩下他和75岁的老伴潘淑明。十多年前，游克源和老伴就已没有能力下田干活，平日里就在家门口种点小菜。老伴今年3月因为脑梗塞瘫痪在床，此后几个子女轮流回来照顾父母。

    今年7月25日至7月30日，游克源受邀赴朝参加纪念朝鲜战争停战60周年系列活动，并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国家副主席李源潮以及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一起观看了阅兵式。

    在7月27日的阅兵式上，平壤金日成广场上方阵内的标语当中出现了中文——“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是当年中国人民志愿军打过鸭绿江的战斗口号。“看到这些字后尤为亲切。”游克源说，朝鲜领导人在阅兵前的演讲中，也特别提到了中国志愿军对朝鲜的帮助和奉献，以及两国的友谊。

    “广场内人密密麻麻，场面非常壮观。”游克源说，一起前去的30多位抗美援朝老兵和烈士遗属坐在最前排，老兵们都身穿军装，佩戴勋章。金正恩穿一身黑色中山服，有时严肃地看着面前的部队，敬一个军礼;有时面带微笑，向大家挥手。

    在朝鲜期间，游克源等老兵还来到位于朝鲜开城的中国志愿军烈士陵园。这里安葬着不少在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志愿军战士。游克源和战友们都默默地流眼泪。“到了陵园后，自然而然就想起了当年的战争，上甘岭战斗中班长黄继光和战友为夺取597.9高地英勇牺牲的场景……”在当地的一个纪念馆里，游克源注视着黄继光半身塑像，动情地说“老班长，我来看您了”，久久不愿意离开（记者甄荣　通讯员 黄春平 宋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