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报:在农场时你都做什么,为自己的出路担忧吗?
李小文:在农场就是磨时间。出路肯定是要想的,但也不知道在哪里,那时候,个人根本没什么选择,只能等,那种感觉就像现在年轻人经常说的“郁闷”。不过,我想,如果以后能再分配,要先有一门手艺,所以在农闲时,我就去学习修柴油机、拖拉机什么的。一年半以后,算是照顾夫妻关系,通知我去绵阳一家小无线电厂当技术员,当时是很高兴的,因为能从农村出来了。
经济观察报:进工厂后,感觉好些了吧?
李小文:日子也不好过。我不会表现自己,在那小厂自然也不受重用。一开始,让我去农村修对讲机,就是给收音机加个联网功能,把它们变成有线电台。后来,厂里开了个修东西的门市部,让我负责,还让我带了个徒弟。我工作也不勤奋,把徒弟教会后,就回家带小孩去了。有一次,徒弟在门市部里用电炉做饭,停电以后,他没拔插头就走了,来电以后,门市部就失火了。虽然徒弟是直接责任人,可我是他师傅,自然也要做检讨。门市部被烧没了,他们也不知道把我往哪儿放,就让我去仪表科搞产品,去了没多久我就考研了。
经济观察报:考研是为了多学东西,还是为了让自己摆脱那种不得志的处境?
李小文:我也没什么大志向。考研也挺偶然的,那天,我在绵阳的厂里,下午4点,支部书记过来聊天,说在报纸上看见要恢复考研了,我误以为他是鼓励我去考,就说,考也行。等到下午6点下班的时候,全厂的人都知道我要考研了,而且都用嘲笑的语气来问我,各种挖苦的话满天飞,反而把我逼得非考不可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没有支部书记来讲和厂里人的挖苦,我是肯定不会想到去考研究生的。
一边学遥感,一边看小说
经济观察报:到中科院学习遥感后,觉得那是一门怎样的学科?
李小文:到了中科院,对遥感也还不是太了解。实际上,我当时的导师杨世仁先生是搞计算机图像处理的,我1977年报名,1978年参加考研,还没有录取,就被通知去参加英文统考,然后就出国了,所以我在国内根本就没有学过遥感。
经济观察报:所以,直到去了美国,你才开始第一次很认真地来学自己的专业?
李小文:好像也没有。只是觉得自己是公派出来的,回去以后还要好好做事,学得太差不好意思,所以,也就稍微比原来认真了一些。但我对自己的要求始终是及格就行,因为从小就是这么个性格。在美国念研究生,满分是五分,三点五分以下要受警告,我每次都争取考试高于三点五分,但如果考上了四分我就觉得自己吃亏了,得尽量把分数压下来。
经济观察报:你在美国最喜欢干什么?
李小文:好像干得最多的事就是读小说。因为包括金庸武侠在内的很多小说,都是原来在国内根本看不到的。图书馆里专门有一层楼是中国、日本等东方国家的小说,我当时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说。他们的图书馆是开架式的,借多少都没限制,我每次都提着旅行袋去借书,一次借一袋。我当时最喜欢读金庸,最喜欢《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我觉得自己在性格上还是有点像令狐冲的。
经济观察报:一边学遥感,一边看小说,那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李小文:什么样的生活我没总结过。也就是该做的事情做了,有时间就看看小说,这可能是知识分子最大的乐趣。
经济观察报:当时没想过要留在美国吗?
李小文: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基本上我觉得在哪儿都无所谓。我也没有别人那种要回国大展身手、报效祖国的觉悟,真的没有,只是当年是杨老师把我们三个人送出去的,后来杨老师当了所长,叫我们回来,我们三个就都回来了。不是我们觉悟高,是杨老师个人感召力强。当然,作为1979年国家第一批公派出国的留学生,总觉得花了老百姓很多钱,不回国问心有愧。
经济观察报:杨老师并没有亲自教过你,他怎么会有那么强的感召力?
李小文:我当初考研究生时,有一道题,那道题我是完全能做出来的,只是没看见括弧,所以疏忽了。当时,我考研究生的压力比较大,很想考上,就试着给杨老师写了一封信,说那道题应该是没问题的,只是没看到括弧,大意了。没想到杨老师很快就给我回了信,说,能看出来你是疏忽了,所以,不会把你这道题的分全扣光的。这点让我特别感动。现在,我也是以杨老师为榜样,有样学样,要说好高的觉悟,倒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