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歌朝停车场已经停用,这间有名的夜总会在东莞扫黄风暴后的几个月宣布停业本报记者 袁静伟 摄
2014年2月9日,央视曝光东莞部分娱乐场所存在色情服务,一场扫黄风暴随后展开,从年初持续到年底。桑拿被封、会所停业……曾经以“世界工厂”闻名,后又被称为“性都”的东莞,因“黄”而成为年度最引人关注的城市。
如今已到年底,东莞这个城市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乘动车从深圳罗湖火车站到东莞需要43分钟。实际上,这可能是往来两地最冷清的交通方式。罗湖火车站在深圳最南端,东莞则处于深圳的正北偏西。而“东莞站”其实是原石龙火车站,从那里到东莞城区,乘公交车还需要近1个小时。
第1日
外地人少了
的哥每班少赚200块
扫黄之前,东莞夜班出租车承包费是180元,现在只有120元
12月17日,东莞最高气温15℃,最低气温7℃。下午3点半,踏上东莞站的站台,连记者在内,下车者不足10人。
石龙方向的站前广场上空荡荡的,七八辆出租车停在出口外,揽客的司机比出站的乘客还多。
东莞的出租车有两种,一种外壳黄色,只能在各镇街运营,被称为“黄的”;一种外壳绿色,可以在全市范围运营,被称为“绿的”。
40岁出头的老宫是个“绿的”司机,来自广西,在东莞开了五六年出租车。
“你来晚喽,去年还能体验‘莞式服务’,现在找不到喽。”出租车司机老宫替
这些年,老宫载过数不清的外地乘客,他们上车后,最关心的就是哪里有正宗“莞式服务”。作为外来者,老宫对这个城市并没有太强的归属感。色情行业成为城市标签,他也没有任何抵触,相反还有些喜欢:“来的人多了,钱都花在这儿才好嘛。”
老宫总是对“莞式服务”讲得绘声绘色,然后在乘客听得开心时,叹一口气说:“可惜现在没有了,抓得太严,她们都不敢做陌生人的生意。”
这些都是铺垫,老宫的最终目的是帮乘客“牵线”:“你一个外地人,自己肯定找不到,想要找她们就得通过我们。”
扫黄近一年来,老宫最大的感受是东莞的外地人少了,白天晚上都少。这给他带来的直接影响是收入锐减,以前一个班他能赚500多块,现在只赚300多块。扫黄之前,东莞夜班出租车承包费是180元,现在只有120元。那时送客上门,酒店还会给出租车司机20到50元不等的客人消费提成。
东莞不设市辖区,其城区就是四个街道办事处构成的区域。东莞下辖28个镇和4个街道,但并没有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城市中心。东莞给人的整体感觉是不像农村,也不像城市。每个镇都是一座城市,镇中心高楼林立,用当地人的话说是“城市中有城镇、城镇中又有城市”。
记者所住的酒店是一家全国连锁机构,17日当晚入住率四成左右。这个比例跟往年同期相比,甚至略有提高。在酒店当班经理的口中,那些带桑拿和KTV的大酒店,才是警方重点关注的对象,像他们这种时尚酒店,根本不在扫黄范围。
酒店门外,是东城街道的主干线东城中路。17时许,道路上的车辆比下午密集了一些,但还远未到堵车的程度。18时刚过,酒店不远处,一家沐足会所亮起灯光,但没有客人出入。门前停车场空荡荡的。
第1夜
“盛世歌朝”已停业
三层小楼灯全熄
东莞证照齐全的桑拿有198间,歌舞娱乐场所有581间,沐足场所有832间,全部停业整治,验收合格才能恢复营业
19时,东源路西侧的金月湾广场,店铺招牌的霓虹灯闪烁着。
三层高的小楼,灯光全熄,这里就是“鼎鼎大名”的盛世歌朝夜总会。
两尊通体金色的狮子雕像,蹲坐在小楼顶端,狮子背后长有双翼,很像守护威尼斯的圣马可飞狮。招牌很大,通体黑色,盛世歌朝四个银字镶嵌其上,字高近1米。
两扇玻璃门镶嵌在深色大理石墙体上,外侧的拉手被锁在一起。附近商铺的灯光透过玻璃门,照在水晶吊灯上,折射到墙壁,留下斑斑光影。近门处,堆放着一些纸箱。远处,隐约可见到沙发和茶几。
正门向南十几米远,是盛世歌朝的地下停车场,出入口都设置了栅栏,值守岗亭内空无一人。
两个月前,东莞警方对盛世歌朝进行了突击检查,发现营利性陪侍,勒令停业整顿6个月。11月,经营者宣布停业,全部资产低价出售。直到12月,尚无接盘者。
坊间流传,盛世歌朝有数百名陪侍人员,她们身高超过1.68米,身材和长相都不输明星。
很多人把盛世歌朝的停业称作“一代传奇的消逝”,因为从开业至停业的6年间,这里一直是东莞服务业的“标杆”。其实这里只是今年宣布结业的众多娱乐场所当中的一个。
2014年2月9日,央视曝光了“莞式服务”,当天下午,东莞警方出动6525名警力对全市的桑拿、沐足及娱乐场所进行了突击检查,新闻中涉黄的娱乐场所全部当场查封,67名相关人员被带回审查。3天内抓获920人,刑拘121人。
东莞证照齐全的桑拿有198间,歌舞娱乐场所有581间,沐足场所有832间,全部停业整治,验收合格才能恢复营业。
从2月到6月,61家娱乐服务场所被取缔,10家娱乐场所被吊销证照。
比较新的消息是,截至9月17日,娱乐场所验收合格复业的,桑拿场所41间(自行停业6间),复业率20.7%;歌舞娱乐场所478间(自行停业20间),复业率82.3%;沐足场所652间(自行停业14间),复业率78.4%。
当地人管扫黄叫“台风”,一层意思是力度大,另一层意思是像台风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次扫黄却持续很久,第三阶段从9月份开始,持续到年底。不过,9月17日之后,当地再没有公布过扫黄数字。
第2日
给公安“熟人”送礼
酒店老板遭拒
胡老板坦承,他也有“关系”,包括公安、工商和卫生系统内都有熟人。可从扫黄开始,这些熟人就开始“疏远”他。
12月18日上午,胡老板坐在自家酒店大堂,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了五六个烟蒂。最近,他从早到晚这么坐镇,可生意也不见起色,每天入住都不超过三成。6层独立小楼,2楼和3楼开了一间KTV。酒店有将近10年历史,3年前重新装修,据称是参照三星级酒店的标准。
10年前,胡老板有了一笔钱,是投资工厂还是酒店,他摇摆了很久。那时东莞的色情产业已经兴起,但远没有近几年这般“知名”。而电子制造企业正处在最快速的发展阶段,当时有个说法:“东莞塞车,世界缺货”—2000年,IBM亚洲区副总裁形容,如果东莞到深圳的高速公路塞车,全球将有70%的电脑产品缺货。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了做酒店生意。他的经营模式是把酒店部分出租,经营桑拿或KTV,有“生意”就到酒店开房。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大量的东莞本地资本进入酒店业和娱乐业,胡老板推测,至少一半的东莞本地老板把钱投到了这里。
从那时开始,东莞的新开酒店呈“井喷”态势。东莞市旅游局官网显示,东莞现有五星级酒店22家,四星和三星级酒店90家。五星级酒店的数量仅次于北京和上海。
2014年,有很多酒店宣布结业,但具体数字是多少,没人清楚。
酒店业和娱乐业需要有“关系”,本地人的关系网更大一些。
胡老板坦承,他也有“关系”,包括公安、工商和卫生系统内都有熟人。可从扫黄开始,这些熟人就开始“疏远”他。不仅不肯透露消息,甚至请吃饭都不来。今年中秋,胡老板像往年一样准备了礼物,结果一份都没送出去。
胡老板知道,这是“风声紧”的缘故。所以即便将来另一家酒店的桑拿可以营业了,他也准备先空置着,是重装成客房,还是做别的,以后再说。
3月下旬,广东省公安厅发布消息,包括东莞市副市长、公安局长严小康在内的36名民警被立案查处和问责处理。
6月中旬,东莞市政府网站称,对涉嫌充当“保护伞”或存在失职失察、渎职问题的43名公职人员进行问责,其中14人移送司法机关处理。
在这之后,就没有公职人员被问责的消息传出。胡老板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他在公安系统的熟人曾被上级叫去口头警告。
其实不仅胡老板不清楚状况,就是很多公职人员也不清楚要追责到哪一步。一位在市委工作的公职人员表示,现在他们对于扫黄也是讳莫如深,甚至私下里都很少交流。
十年前,胡老板的一个朋友把钱投进工厂,在忙着扩大规模的时候遭遇金融危机。那时他还暗自庆幸自己选择了酒店业。如今,胡老板的酒店也因为扫黄遭遇了危机。
这是个简单链条,工厂不景气,资本转入见效快的酒店业;酒店密度太大,涉黄成了赢利的保障。然后问题来了,色情服务绝迹之后,酒店业要怎么办?如果撤资,投资方向在哪呢?
胡老板不知道。
第2夜
兑店生意冷清
“复工”遥遥无期
“我在东莞快10年了,这么长时间跨度的扫黄,还是第一次见”
12月18日傍晚,34岁的红姐坐在化妆品店中,两个多小时,一个顾客都没有。
几个月前,她兑下这家小店。十个月前,她还是某娱乐场所的“妈咪”。“下海”前,她是学市场营销专业的本科毕业生。
没人确切知道,东莞到底有多少性工作者。即便是在色情行业干了9年的红姐,也只能给出“几万到十几万”的模糊数字。
2月和3月,很多人外出躲避。“我在东莞快10年了,这么长时间跨度的扫黄,还是第一次见。”红姐也躲起来观望,她感觉到,“复工”的日子遥遥无期。她兑下这间化妆品店。“生意很不好,以前‘她们’赚钱容易,花得轻松。现在最有消费能力的人跑了,自然生意就差了。”红姐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刚好,我喜欢清静。”
红姐的小店距盛世歌朝很近,步行10多分钟。那里结业之后,红姐特意去看了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反正现在和我无关了,我现在的生意是做好这个小店。”
大学生“下海”只是少数,在东莞,最多的是厂妹“下海”。
28岁的小许7年前从湖北老家来到厚街一家工厂打工。“下海”理由各种各样,小许觉得,所有理由归根结底只有一个,来钱快,最多时,她一个月能赚2万多块钱。今年2月,带小许的“妈咪”跑路去了四川。小许继续做按摩技师,遇到合适而且安全的客人,她还会“出台”。
像小许这样留下来的还有不少。她们一般只做熟客的生意,偶尔才会通过“中介”揽客,中介主要是出租车司机或保健品店老板,因为风险的缘故,她们出台价格涨到1000元。
“以前在桑拿,小费是600到800,但我们最多能拿到七成。”小许说。虽然单次“收入”提高,但累积下来还是不如从前丰厚,小许的生活水准也降下来了。“以前买衣服去万达广场,现在最多就是街边专卖店。”
小许萌生了回家结婚的念头,去年春节她回老家相亲,处了一个男朋友,对方在浙江打工,并不知道她的行当。
但小许又有点舍不得现在的高收入和自由生活。“还是再看看吧,没准过年之后,这阵风就过去了。”
至于回到工厂,小许从来没想过。不仅小许,很多“下过海”的,都不曾想过回到工厂去。
厚街镇岳范山大道附近,集中了喜来登、海悦、厚街国际等多家高档酒店。
邻街的一栋7层楼房,一些房间窗户上粘贴着“出租”字样,出租给在附近色情服务从业者。
50多岁的梅女士在这里有三套小户型,2月份后,三套房子的租户都不告而别,其中一个走得匆忙,留下不少衣服。梅女士给对方打电话,对方说衣服就送给她了。“我是个50多岁的老太婆,她们的衣服咋穿得出去哟!”租期到了,这三套房子的租户都没有回来。
据了解,这一片几乎所有租户,离开后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第3日
“工厂关门、厂妹成灾”
很多打工妹离开流水线
东莞色情行业一直是伴随着“世界工厂”的兴衰而产生和发展的
小许下海的原因,除了个人原因之外,最重要的是所在工厂的倒闭。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东莞的加工制造企业受到冲击,很多中小型企业纷纷倒闭。“工厂关门、厂妹成灾”从那时候开始流行,甚至被编进了招揽客人的短信。可以说,东莞色情行业一直是伴随着“世界工厂”的兴衰而产生和发展的。
1978年,港商在虎门镇创办了全国第一家对外来料加工厂—太平手袋厂,由此开启了东莞“三来一补”(来料加工、来样加工、来件装配和补偿贸易)的经济模式。
上世纪90年代,台湾的土地和人工成本开始升高,很多台商把产业转移到了更有优势的东莞。这一阶段,东莞进入快速工业化阶段,大批港台商人和外商来此投资,大批外来务工人员涌入城市。胡老板认为,那么多打工仔生理问题需要解决,色情行业因此发展起来。
从1997年到2008年,亚洲金融危机到全球金融危机之间这11年,东莞电子制造业快速发展,一跃成为全世界IT产品的加工制造基地。
普通性服务在这时被发展成为“莞式服务”。所谓莞式服务,就是把整个过程分解成很多步骤,服务之后让客人给这些步骤打分。很多娱乐行业从业者和经营者都认为,莞式服务应该是从台湾或香港传过来的,因为那时候,消费能力比较高的只有港商和台商。
在坊间,莞式服务也被称为“ISO”。这个词其实是来源于东莞的众多工厂。“工厂是流水线作业,讲究流程和标准,这个概念就转到娱乐业来了。”胡老板说。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欧美市场受到冲击,需求锐减。东莞的电子制造业,有70%以上是“两头在外”的代加工,订单来自国外,在东莞生产完后,产品再运送到国外。
国外订单的减少,人工及土地成本的增加,让电子制造业的利润大幅降低,很多中小企业被迫关门结业。
于是有了“工厂关门、厂妹成灾”,于是很多打工妹离开了流水线,走进酒店宾馆桑拿沐足,“繁荣”了色情行业。
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前,东莞GDP连续多年增长率都在18%以上。但2009年到2011年,东莞GDP增长率连续3年在广东省排名垫底,2012年排名倒数第二。
2014年一季度东莞实现GDP1182.31亿元,同比增长7.3%,增速在广东21个地级市中位列第17位。前三季度东莞实现GDP4153.41亿元,同比增长7.6%。增速比上半年快0.1个百分点。
从表面看,东莞最近几年触底反弹的态势,并没受到今年扫黄的影响,毕竟增速排名仍在前移。然而,目前披露的数据,与年初东莞官方“9%的增速”的预期,仍有一个百分点以上的落差。
记者的行走还在继续,为您揭示东莞更多的故事。
第3夜
曾经红火的生意
都冷清下来了
像“流水线”一样的化妆摊,如今多数连摊主都没有
厚街购物广场,是厚街镇老牌的商业广场。曾经从下午开始,商场三楼的化妆摊上都会坐满了面带倦容的女孩。花上15块钱,用各种不知品牌和成分的化妆品,遮掩住因熬夜而变得粗糙的皮肤和黑眼圈。然后离开这里,走进一家家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
19日傍晚,这里却空荡荡的,多数摊位连摊主都没有。“以前化妆的女孩一个接着一个,像工厂里的流水线。”摊主华仔今年刚刚30出头。
他知道怎么描画能让人在灯光下看起来更美,也可以用特殊的方法遮掩脸上的瑕疵,所以他的生意最好,相熟的女孩也最多。
现在,华仔其实已经放弃了这里的摊位,承包费交到年底,但他已经有大半年没来过了。
入夜,东莞城区的文华路上灯火通明,这里是当地有名的美食一条街。
曾经,这里也是那些女孩消夜的地方。一过23时,寻欢客就会领着女伴来这里,之后的去向一般都是各种星级酒店。这里的餐馆也有了自己“习惯”:18时到22时,接待的多是普通顾客;23时至次日凌晨,接待的多为寻欢客和女伴。
通过时间判断来者身份只是一种方法,这条街上的经营者,无论开的是餐馆、便利店还是水果店,眼睛都“毒得很”,从街上经过的女性,他们大都能迅速判断其职业,甚至有的还能通过穿着,判断其工作场所的档次。
不过,现在他们不用去判断了,因为不管是18时还是23时,甚至凌晨2时,来这里的都只是普通女性。与之对应的,是他们午夜生意的清冷。
当地人请吃或聚餐,一般都不会在饭店流连到很晚,而且除非必要,酒也喝得不多。
在某文化单位工作的高先生,7年前从东北迁居东莞,除非接待东北来的朋友,一般都是晚上10点之前,饭局就结束了。
因东莞“性都”的称号,从前很多朋友来这里,都要去体验“莞式服务”,高先生只好领着朋友们,吃饭之后走进沐足、KTV或者桑拿。最多一晚他花了七八千块。
扫黄对于高先生来说,节省了接待朋友的开销。凌晨1时,文华路上人流稀少,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守在为数不多的还有顾客的餐馆门外。
车行一路,先后经过了花园新村和万江街道的一条美食街,那些餐馆的大门敞开,灯火通明,但就餐者寥寥。在年轻的出租车司机看来,以后,东莞就没有夜生活了。
保健品店老板李华强也是这么想的。来自广西的李华强今年不到30岁,去年兑下的这间保健品店,“附近酒店桑拿多,她们一买都是几十盒(安全套)。”当初因为这个“好位置”,李华强额外多花了一两万块钱。
转过年来的扫黄,让李华强生意急转直下,现在一天也就卖一两盒,购买对象全是周边的居民。
来自统计部门的数据显示,前三季度,广东省实现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0762.19亿元,同比增长11.8%,增幅与上半年持平。扣除物价因素,实际增长9.9%。
而东莞市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1197.54亿元,同比增长8.6%,增速比上半年提高0.1个百分点。低于全省总体水平,甚至低于扣除物价因素的全省总体实际增长水平。
第4日
艰难支撑的工厂
和破产转行的老板
曾有工人近百的老板,卖掉厂房和设备给工人开完工资,身上就剩下不到1万元
12月20日,淅沥了一天的小雨终于停了,但天上依然有云层。厚街工业区内,一家制鞋厂挂出了“招工”的牌子。临近年底,很多工厂都缺人,招工的牌子比比皆是。
制鞋厂老板姓康,来自江苏。除了这间工厂,还在寮厦村的鞋业批发商场开了一家成品鞋店。
对于做鞋业近10年的他来说,进一步发展有两个难题需要克服。一个是持续走低的利润,几年之前,生产一双鞋利润有几块钱,有的款式能达到十几块钱,去年一双鞋的利润就降到了一两块钱,今年很多时候只有几毛钱。
与利润下滑成反比的,是用工成本的增加。一个普通工人,包吃包住月工资3500元。这是同行业中,能招到人的最低工资标准。目前康老板的工厂里有30多名工人,缺口近20人,“要是下海的厂妹能回来一些就好了。”
康老板原来的打算是积累一定资金后,上自动化程度更高的大型生产线,慢慢培养自己的品牌,“利润低也得做,总不能像对面那家厂停工吧。”
康老板口中的“对面那家厂”是一家生产圣诞用品的工厂,一直都是接国外订单,但是去年订单减少,老板干脆就不做了。厂房闲置了一年,无人问津。
“我们这些小企业没有技术优势,只能靠压低价格,缩减自己的利润,路越走越窄。”乔先生曾经开了一家生产电子元件的工厂,给国外一些企业做代工,2009年扩大规模后有近百名工人。
进入2010年,欧美经济萧条,乔先生的工厂连续几个月接不到订单。“厂房和设备都低价卖了,付给工人工资之后,我身上就剩下不到1万块钱。”乔先生现在做二手设备回收的生意。几乎每天他都会开着自己的面包车,在厚街镇和虎门镇的工业区转,偶尔也去远一点的长安镇。
看到有工厂挂着“出租厂房”牌子的,乔先生就会打去电话,问对方是不是有二手设备要卖,“这两年破产的工厂太多了,而且收购价很低。”
为了存放这些二手设备,乔先生在厚街租了一个近千平方米的旧厂房,租金很便宜。仓库里多是中小型设备,乔先生缺乏本钱,而且他觉得大型设备不好转手。100多台氩弧焊机集中在仓库一角,以松下、林肯等知名品牌居多。
在乔先生的计划中,他准备攒够一定数量,请工人整合修理一下,然后成批卖出去。就在上个月,乔先生一个朋友,在这里用两台机器组装出一台能用的。
全新的氩弧焊机,最便宜的松下品牌以前也能卖到两万多块。“实在不能用的,我就拿去卖废铁。”乔先生说。
第4夜
扫黄查处的珊瑚酒店
已大门紧锁
当地人说,扫黄带给东莞的是一时疼痛,电子制造业的困境才是东莞的主要桎梏
晚上7点,莞太路边的喜来登大酒店灯火通明。10个月前,央视曾曝光这里富豪会所存在色情服务。300多天过去,如今在外围已经看不出富豪会所存在的痕迹。
“对不起,我们现在只提供住宿及餐饮服务,没有桑拿服务。”这是该酒店前台,对所有询问客人的统一答复。
几百米外,康乐南路旁边小巷的四川面馆里,老张在感慨生意难做,面馆销量跌到了从前的三分之一。“一月份房子到期,我就回家不来了。光指望那些打工仔打工妹,赚不到什么钱。”老张说这话的时间是12月20日晚上8点,他的小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
康乐南路是厚街的商业中心街路,当地人称步行街。
从东风路到珊瑚路之间这段,店铺林立,品牌服装、婚纱摄影、珠宝首饰……直到晚上11点,这里都是人流如织。
康乐南路周边,分布着相当多的沐足、桑拿和酒店,这里曾经吸引了整个珠三角的客人,停在酒店门外的车牌,从粤A到粤Z(港澳进入内地车辆)都有。
珊瑚路上,一辆警车停在路边,警灯无声地闪亮着。距警车几十米外,就是已停业的珊瑚酒店的大楼。1998年开业的这间酒店,和喜来登酒店是同一投资方,扫黄风暴中被警方查处。如今酒店大门紧锁着,扶手上落满了灰尘,印有“整体出租”字样的条幅已经有些褪色。
午夜已过,警车悄然离开。康乐南路上的店铺纷纷关门打烊。还亮着灯的,大都是沐足、桑拿和酒店。
很多两轮和三轮摩托车在厚街镇的主要街路上穿行。一年之前,这些“摩的”的后座上,曾经坐着花枝招展的女孩。如今,“摩的”大多空驶,期待着行人向他们招手。
凌晨3时,厚街终于沉寂了下来,酒店和会所的霓虹灯渐渐暗去,街边的饭店和排档也归于平静。
某时尚宾馆的前台,小李刚给几位客人办好入住手续。对于这个20出头的女孩来说,很知足有现在这份工作,至于“下海”,她从来没想过,“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教育我做人要踏实。”
支撑起城市经济的,永远不会是色情产业。支撑起这座城市的,只能是那些平凡工作岗位上的打工仔和打工妹们。
就如很多人表达的那样:“扫黄带给东莞的是一时疼痛,电子制造业的困境才是东莞的主要桎梏。”
远处,厚街工业区内,已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些工厂的大门处,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21日上午,莞太路上车辆很多,轿车、面包车、大客车,还有工程和运输车辆。十几年前,这条路上,跑的最多的就是大货车,他们把东莞的产品运往虎门港、运往深圳,然后发往世界各地。
跟国内很多城市一样,东莞的地铁也在“如火如荼”地修建中,其中2号线就是沿着莞太路,一直延伸到虎门镇的白沙村。
乘高铁从虎门站到深圳北站,最快只需17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