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辉右讲述自己无罪释放后第一个春节的安排时开怀大笑，充满期待。南都记者 陈岩 摄

    喜庆的春联、崭新的衣裳、隆隆的鞭炮声……2015年2月18日，珠海男子徐辉在兴奋和憧憬中迎来自己出狱后的第一个春节。“16年来，这是我跟家人第一次吃团年饭，心里开心，过了年就是新的开始。”略显苍老的面孔布满红光，徐辉激动地咧开嘴，不时发出呵呵的几声笑。这一刻他就像是个孩子。

    1998年9月17日，徐辉作为一场恶性奸杀案的嫌犯从此失去自由，在经历被判死缓、长达16年的漫长申诉后，珠海市中级人民法院于2014年9月1日重审改判其无罪。重获自由、回老家近半年，徐辉正在学习拥抱新的人生。

    “走，你们这么忙还来看我，一起家里吃个团年饭……”，徐辉见到南都记者，开始憧憬春节后的新生活：年初二跟老婆一起探望90岁的丈母娘，然后走亲访友，春节后正式上班。

    街头被问几百遍案情

    2月18日中午，农历除夕，昔日繁华的珠海红旗镇藤山二路因为外来工的返乡变得清冷起来，站在街头的徐辉却热情似火，他几乎半跑着过来，与南都记者握手寒暄，爽朗的笑声远远传开，令路人侧目。

    刚出狱时苍白瘦削的脸颊已经变得圆润丰满，除了满头白发，徐辉身上已经找不到刚出狱时的沮丧和悲苦。“我胖了20多斤。”他略显自得地伸出两根指头，说自己刚出狱时才110多斤，如今已有135斤。

    不过令他有点哭笑不得的是，走在外面，自己经常被人认出来。“你就是那个冤案的人？说说当年的案子是怎么回事？”这样的问题重复了一次又一次。徐辉苦笑道，自己至少回答了几百遍，现在不用想都知道该怎么说了。徐辉一点也不嫌麻烦，“别人这样问你，说明他们关心你”。

    媒体面前保护自己家人

    爽朗的背后难掩忐忑和焦虑。徐辉小心翼翼地在媒体面前保护自己的家人。他婉拒媒体到自己家中，也拒绝妻女露面，每次采访他都会把地点放在哥哥徐庆家中。

    “我对她们有愧疚，不希望她们受到影响。”徐辉坦言，妻子和女儿因为自己的原因，背负了16年杀人犯家属的骂名，多年来他独自呆在监狱里除了为案情焦虑，并未承受太多压力，反倒是母女两人在社会上要面对各种复杂眼光，日子远比他难熬。

    只有提到家人，徐辉那总是充溢着笑容的面庞才会露出一抹淡淡的哀伤。16年冤狱带给这一家人的苦难无法在片刻间烟消云散。徐辉入狱后，妻子王美英与14岁的女儿不堪邻里指指点点，离开当地，在外租房，不久妻子又因单位倒闭下岗，无奈辗转多地打工，女儿交给亲戚抚养，生活艰难。女儿曾考上大学，因家里凑不出学费只能放弃。

    同行的一个亲戚还解释，去年国庆节后，有电视台来采访徐辉，当时顺带让徐辉的妻子回忆一下当年案发的经过，结果老伴当场就受不住了，开始抽筋，头晕脑涨，打那以后徐辉再也不愿意家人出面。

    三板村的二层旧宅

    三板村，哥哥徐庆的二层旧宅被淹没在邻居大红砖瓦房之间，略显破败，但门前张贴的春联和客厅茶几上堆满的年货仍洋溢着浓浓的年味。

    地板上堆放着一小箱鞭炮。徐庆说，这足有六万响，花了200多元，下午3点多开吃团圆饭时放，一定要让这个年过的热热闹闹。徐辉有些过意不去，“会不会太闹了点”。徐庆扯开嗓门说，就是要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弟弟今年在家里过年，我们家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说着说着，徐庆又露出一丝伤感。他说，原来过年，全家人除夕下午都是在他家吃团年饭，自打弟弟被抓走，这个饭就没有齐整过，第一年弟妹带着侄女送了点礼品饭没吃就走了，以后几年大家虽然一起吃饭，但家人从来都不敢提徐辉的事，母亲倒是经常念叨着弟弟什么时候出狱吃个团圆饭，但到老去也没能完成这个心愿。

    打算建四层新房

    徐辉在三板村的旧宅已化为一片瓦砾。这是徐辉在2014年12月24日收到广东省高院赔偿办负责人宣布赔偿其157万余元国家赔偿不久后，找施工队推倒的。

    “收到赔偿决定书，我心里就有底了，把房子拆掉后打算建四层新房。”徐辉高兴地比划着双手，说他已经找施工队制作了规划图纸，只等国家赔偿金一到手马上就能开工。

    徐辉曾考虑到在城里买套新房，但后来托女儿在网上查询了一下周边楼盘的价格，动辄上万元一平米的均价让他吓了一跳。

    “现在房价太贵了，随随便便一套房子差不多要一百来万，我被抓那会一套80多平米的商品房4万多块钱就能买下。”徐辉苦笑道，自己这点赔偿金用来在城里买房根本不够用。

    徐辉同时表示，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再继续折腾，能拿到多少赔偿就是多少，自己认了，只希望好好生活。

    未来生活

    恢复待遇

    节后上班

    出狱后的半年间，徐辉学会了上网看新闻，学会了发手机短信，尽管按一个字总是要在键盘上找半天。徐辉很满意自己如今的状态，每天早上7点多起床送外孙女到幼儿园，白天找战友聊天叙旧，下午4点多接外孙女回家，平淡而满足。

    最盼望早日抓获真凶

    徐辉对司法的进步充满感激，“我现在特别感激最高检和媒体，如果没有最高检的介入主动纠错，没有媒体的报道推动，我的案子很难被纠错”。

    不久前，徐辉接受省内一家媒体采访，应邀到案发现场，与死者的母亲不期而遇。对方勃然大怒，激动地指着徐辉破口大骂。“我没办法，只能躲着她走，不走一堆人看热闹影响不好。”徐辉无奈地说，希望警方早日破案，抓到真凶，这样才能真正还自己清白。

    但16年的烙印无法一下子抹除。亲人说，徐辉走在街上都是昂首挺胸，还像是在监狱里走正步一样，说了好多次都改不过来；每次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四五分钟就吃完了，比年轻人吃得还要快。

    刚出狱那会，徐辉还总是做噩梦，梦到自己突然又回到监狱，急得满头大汗。但现在他已经不再做这种恶梦了，“每天睡眠质量都不错，几乎不做梦了，这也说明我已经基本没什么心理包袱了”。

    “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够了”

    入狱前，徐辉是小林劳动站副站长，事业编制。无罪释放后不久，徐辉便向珠海金湾人社局提交书面报告，要求恢复当年的工作和待遇，但时过境迁，其当年的工作单位早已撤并解散，当年的小林镇也在区划调整中变成社区。

    为安置徐辉，当地有关部门同样颇费心思，直到今年2月12日才在红旗镇人社所找到了一个空余编制，通知徐辉春节后正式上班。

    “哪一天上班还没有具体确定，人社所说到时后再跟我打电话，心里有点紧张。”徐辉坦言，自己年纪这么大了，又跟社会脱节多年，原来的用人法规条例早就变了，自己进了新单位，很多都不懂，而同事又都是年轻的大学生，自己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

    末了，徐辉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只是安安稳稳地等着退休，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够了，也没啥追求了。”

    采访结束时，徐辉紧紧握了握南都记者的手，温暖而有力。几个小孩穿着新衣裳，呼喊着走过，欢快的笑声撒满这个陈旧但充满年味的小巷。

    统筹：南都记者 杨亮

    采写：南都记者 陈岩 杨亮

    评价

    徐辉案是“无罪推定”的法治标杆

    1998年8月25日清晨，珠海金湾区小林女子严婵娟被人发现裸死在路边，20多天后，警方将徐辉带走，经警方调查，徐辉是持砖打伤严婵娟，在强奸后用电线将其勒死的。2001年5月，珠海中院宣判徐辉死缓，同年12月，省高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2005年11月，省高院驳回申诉。2007年，最高人民检察院交广东省检察院复查此案。2008年，省检察院向广东省高级法院发出再审检察建议，同年，省高级法院作出再审决定。2011年，省高级法院撤销原判，发回珠海市中院重审。2014年9月15日，广东省珠海市中级法院宣告徐辉无罪。

    据悉，徐辉案入选检察日报社主办的2014年度十大法律监督案例评选，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樊崇义接受媒体采访时分析称，“检察机关办理徐辉案，是坚持无罪推定原则的表现，是一个法治的标杆，很有示范作用。”樊崇义称我们长期以来都是因“亡者归来”、“真凶再现”而纠正错案，因为觉得这样比较安全。实际上，无罪推定是国际上刑事诉讼中纠正错案通用的标准。与此相对应，刑事诉讼中的疑罪从轻、疑罪从挂，都是有罪推定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