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继德戴上抗美援朝纪念勋章,军容犹在。
李继德珍藏的证件显示他当时的部队是45师135团。
面对否定“黄继光堵枪眼”英雄事迹的网络谣言,高青县志愿军老战士李继德说:
“黄继光堵枪眼时,我在现场!”
一段时间以来,网络上否定“黄继光堵枪眼”英雄事迹的谣言甚嚣尘上。4月18日,记者在高青县木李镇三圣村采访到了黄继光的亲密战友李继德,这位身上留有6个弹孔的80岁志愿军老战士说:“黄继光堵枪眼时,我在现场!”
“亲眼见他堵住枪眼”
597.9——虽然已经80岁高龄,李继德仍然清楚地记得,战斗所在地的那个数字。他拿出家中的几个茶碗,哪里是阵地,哪里是营部,哪里是机炮连,都在茶几上重现了。“敌人炮火相当厉害,有毒气弹、烟幕弹,我们的枪大多是‘单打一’。但战士们很勇敢,下了命令没有一个往后退的。”李继德说,敌人进攻一次,我军就反击一次,双方拉锯。“6连伤亡得差不多了,团长给营长下命令把4连顶上去。敌人又反击了,4连伤亡得又差不多了,团里又下命令,3营9连急行军再去抢山头,夺下了阵地。敌人又上来了一个团,9连伤亡了一半,进入了防空洞。”李继德回忆起这些,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照明弹照得宛如白昼的战地之夜。
此时,在距离阵地不到300米的营部工事里,作为营长警卫员的李继德和营参谋长通讯员的黄继光都在焦急地关注着胶着的战斗。敌人炮火凶猛,不给志愿军喘息机会,“听不出一个炮还是两个炮,占领了山头的敌人修筑了地堡,两挺机枪交替射击,压制了我军冲锋。”李继德说,“军长下了命令,所有干部下压一级,营长到连,连长到排。师长崔建功也急了,命令我们营不计一切代价,拿下并守住597.9阵地。”
反击在敌人地堡里的两挺机枪那里卡壳了。“我们的人上去一拨牺牲一拨,大家眼泪都急出来了。”李继德说,“这时候,我看见黄继光向首长请战‘我去!’。”
李继德说,和黄继光组成爆破组的一个战士叫吴三羊,另一名战士的名字想不起来了(据历史资料,应为肖登良)。三人当时都是营部的通讯员。眼瞅着他们从前沿冲了没20米时,吴三羊就倒下了,黄继光和另一名战士也受伤倒地了。“受伤后,黄继光还在挣扎着匍匐前进。但这时,营部里的人已经开始在想别的办法了。”李继德说。
“就在这时,我看见已经爬到地堡下的黄继光,猛地弓着腰起了一下子,堵上了枪眼子。”身体还算硬朗的李继德模拟着黄继光的身姿,用痛苦的表情连说了七八个“哎呀”。忆起这一幕,老人表情丰富,但嘴上词穷,只有用一遍遍的“哎呀”表达其中的痛感。
敌人的机枪一下哑巴了,冲锋号吹响了。战士们冲出掩体,一分钟左右就将地堡拿下。李继德看到英雄已经被子弹打烂了,“后背血肉糊拉糊拉的,不成形了。”
在黄继光精神的鼓励下,部队当天夜里又夺取了阵地。
黄继光牺牲后两天,李继德也受重伤回国。在黑龙江省庆安县第二十五陆军医院接受救治。病情稳定后,他才给家里写了去战场后的第一封信。说到此,一直在旁听李继德叙说的老伴也流下了泪。
康复后,医院给出了“不适应部队工作”的意见。李继德没赶上评功会,身边的战友也大都阵亡,他就这样带着身上唯一的勋章——六个子弹窟窿,回到了老家。但在村里,这段往事却很少被提及。由于文革期间遭批斗,李继德不敢声张,害怕被扣上造谣的帽子。嫁到家里30多年的儿媳妇,到如今也还是第一次听。
值得注意的是,李继德提到的几个时间节点,恰好都比通常报道晚十天。家人认为,这可能和个人记忆及负伤昏迷有关。
睡通铺挨着黄继光
1935出生的李继德,是高青县木李镇三圣村人。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只有16周岁的李继德也去报名了。由于年龄小,一开始部队没要他,他就跑到征兵办公室,坚持要入伍。带兵的干部一看李继德的那一股子劲,大加赞赏:“我就要这样的兵!”最后,李继德以1931年出生的报名年龄参军。于是,和媳妇拜完天地的当天,李继德就随着部队出发了。李继德至今仍记得当时军中传唱的歌儿,他站起来大声唱着:“反对武装日本!日本必须走向民主,亚洲必须走向和平。美帝国主义要武装日本,我们坚决不答应!”
渡过鸭绿江到达目的地后,李继德被编入中国人民志愿军45师135团2营6连1班,班里有16个人。李继德至今还记得:“班长叫乔有仁,战士有高成岗、蔡登海……”其中,一个四川兵和李继德关系最好,他叫黄继光。那时候,士兵们在一个大通铺里休息,和李继德天天挨着的就是黄继光。
李继德说,在后方练兵时,这支部队经常要去修路。修路结束后的1952年6月,由于战士们表现出色,1班的战士都上调了。黄继光给营参谋长张广生当通讯员,李继德给营长秦长贵当警卫员。虽然不是一个班了,但李继德和黄继光还在营部一起生活、工作。不久后,部队就上了上甘岭。
“我答应给黄继光送信”
如今,人到暮年的他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兑现与战友黄继光未完成的约定。
李继德说:“和黄继光在一个班当兵时,有一天我们一起出去,我对他说‘你对我太好了’。黄继光就说,‘如果我死了,你就给我家去信,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找你家’。”就这样,一个看似玩笑的约定就在残酷的战场上达成了。李继德老人至今还记得,黄继光的家乡是四川省中江县,但什么镇、什么村已经忘记了。
黄继光牺牲后,他给黄继光留下的地址去过几封信,但都如石沉大海。在这个黄河大堤边的小村里,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李继德逐渐断绝了与黄继光有关的任何消息,只是听说黄继光的母亲被接到了北京。当记者拿出手机,给他看黄继光母亲与毛主席的合影后,老人又激动起来。
李继德家的庭院外,树叶沙沙,在地上留下斑驳光影。这样恬淡宁静的情景,很难与63年前的那场战争联系起来。老人的听力丧失大半,但在他的心里,依然能听见隆隆炮声;在他的心里,依然有一团未熄灭的火。李继德说:“趁我还能动,我还是想跟部队联系上,跟黄继光的家属联系上。我答应黄继光送信的事,还是要办到。”
评论:虚妄的怀疑动摇不了真实的崇高
黄继光的事迹之所以被歌颂传唱,因为他极其勇敢,克服了人类求生的冲动、恐惧的本能。这种崇高,位于人类精神金字塔的尖顶上,大多数人无法效仿,但这并不能阻碍人们对这种精神的景仰,因为它代表了人类勇敢精神的终极方向。
但在网络上搜索“黄继光”,质疑的声音很大。很多文章用“惊人真相”等吸引眼球的字眼,像模像样地列出种种理由,怀疑这一事件的发生。这些没上过战场的人,仅凭一些军事、物理、历史知识,以所谓的“合理推断”,就推翻了整件事的真实性。这种纸上谈兵式的空谈,在网上笼络了不少人心,使英雄的形象遭到了玷污。
但是,在场的多名战地目击者所提供的交叉证明,已经完全可以勾勒出事件发生的全过程,证明其真实性。志愿军老战士李继德也是这样一位事件亲历者。作为一名老农民,他看不到相关材料和文艺作品,也没有捏造事实的动机。他唯一能提供的,就是他具体的人名、地名以及带有细节的经历。这种带着感情与细节的陈述,要比冷冰冰的假想,更有说服力。
退一步说,即便大胆怀疑,也必须小心求证。但很多人的推导,只是基于理论和自己的经验,他们无法理解那个时代、那场战争、那些人。那种冒死抢着上前线的精神,在习惯了和平时期生活的今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做不到,有些人就觉得别人也做不到,这就是一种“狗眼看人低”的表现。还有些人抖机灵,说什么“身体堵不住枪眼”,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这些分析,没有建立在任何实验上,在真相面前,苍白无力。
其实,美国军队中也出现过黄继光这样的人物。这些士兵用身体压住了手榴弹,挽救了战友。但这些事,并没有遭到美国人的怀疑,反而收到了来自官方和民间的褒扬。为什么像黄继光这样的英雄,却在几十年后,其事迹被大量怀疑的声音搞得陷入了尴尬?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很重要一点就是系统的官方话语体系被零散的网络声音所冲击,反应不够。面对类似的网络质疑,我们拿出事实史料、拿出见证者实录与之交锋的那股子“较真劲儿”还不够,用法律武器要“说个明白”、“要个说法”的“牛脾气”还不够,让无事生非者付出的代价还不够。
真实是崇高丰碑的基座。崇高之所以崇高,首先在于真实。虚妄的怀疑动摇不了真实,也就动摇不了崇高。用事实说话,这是捍卫崇高的最有力武器。(记者 花宇 通讯员 石晓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