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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名家品读诗集《士兵花名册》启示 谁是我们最可爱的人

2018-08-09 14:42 来源:青岛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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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陈灿的诗集《士兵花名册》由红旗出版社出版后,在诗坛引起了强烈反响,他回答了一个时代的主题,英雄不能被忘记,铭记英雄、铭记历史,是一个民族与国家尊崇英雄、赞美英雄,呼唤英雄的历史传承与时代精神,谁是最可爱的人,诗人陈灿的诗集《士兵花名册》向我们展示了特定历史时期,我们的士兵、我们的英雄,为保家卫国以生命与军人的担当,书写了革命英雄主义的传奇,我们呼唤和平,而军人正是和平的使者,英雄是民族精神聚集的闪光。文学名家对《士兵花名册》的解读,将更进一步让我们理解士兵、仰望我们国家的民族英雄。(文字编辑整理:王竞成

诗人陈灿简介:

陈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杭州。上世纪80年代初随部参加边境防御作战并开始诗歌创作,被誉为“战士诗人”。先后在《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光明日报》《中国青年》《诗刊》《诗歌报》《山花》等报刊上发表作品,著有《士兵花名册》《抚摸远去的声音》《陈灿抒情诗选》《硬骨男儿》等。有作品选入《战地诗抄》《校园青春诗选》等数十种选集。作品曾获《诗刊》奖、《人民文学》奖、全军优秀图书提名奖、《诗刊》和《解放军文艺》举办的建军90周年全国军事题材诗歌大赛奖、徐志摩诗歌奖提名奖等全国奖项四十余次。

名家评论品读:

(一)

陈灿《士兵花名册》:把热血与忠诚化作英雄诗篇

作者:金炳华:(浙江绍兴人,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曾任第十一届全国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党组书记。)

我和陈灿同志认识是在2011年秋天,他个头不高,很敦实的样子,话少,谦逊,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后来慢慢熟悉起来,一天晚饭后散步谈到文学创作时,他对我说他也喜欢写诗。我很高兴,说:“有作品请送我欣赏下。”于是他送来那时刚刚出版的诗集《抚摸远去的声音》。

草绿色的封面,透出青春的活力气息。读了他的诗才知道,陈灿同志曾为保卫祖国身负重伤,在病床上躺了两年多。但无论在前线战斗随时准备为国牺牲,还是经受着巨痛煎熬,陈灿同志始终没有放弃对诗歌、对文学的由衷热爱。前线没有纸,就写在香烟包装纸上;躺在病床上一动不能动,就口述请护士记录。他的诗,在前沿阵地上传看,提振战友战斗的勇气;在后方医院里传诵,鼓舞战友们战胜伤病,重回保家卫国的前线。他刚能下床时,拄着双拐,给一同养伤的战友朗诵《双拐》,把腋下的双拐赞美为人生河流中的双桨,在医院引起强烈反响。2012年,在杭州举行的“战士诗人陈灿诗歌研讨会”上,陈灿同志又一次朗诵这首诗,我和在场的许多人都深受感动。

经过700多天的艰难治疗,甚至把腰间的骨头取下补到腿上,陈灿同志奇迹般地伤愈了。作为原南京军区第一师穿着军装上大学的两位战士之一,他走进杭州大学中文系。部队转业后,陈灿同志到浙江省委部门工作,经历过多个重要岗位,繁忙工作之余,他一直没有放弃对文学的热爱,笔耕不辍,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方面都取得丰硕成果,还到中国作协下属的鲁迅文学院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交流,把自己战斗、工作、生活的经历体会与其他作家朋友分享。

虽然卫国战事已过去许多年,但那段烽火连天的日子永远留驻在陈灿同志心里。近年来,他数次重返当年战斗过的地方,缅怀牺牲的战友,考察边疆经济社会发展,同时,也在反复回忆、思考、体味已经逝去的战斗生活。“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这些情感的激荡和思考的成果,陈灿同志用诗的形式表现出来,就集成了这本《士兵花名册》。说是“士兵花名册”,其实诗中并没有哪一个战士的具体姓名,可以说这是“一位老兵对众多老兵与老兵精神的捍卫”。

陈灿同志是以军旅诗步入诗坛的。他的诗歌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反映了一个战士诗人的崇高使命和强烈责任感,催人进取,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同时,他也在诗歌艺术上努力探索,他的诗韵律节奏、形象塑造、氛围营建等方式手法的运用都较为纯熟,与主题思想相映生辉,能把主旋律内涵与现代艺术创作成功结合,殊为不易。正如军旅作家李存葆在读了陈灿的《士兵花名册》后所说的那样,虽然诗人现在已经脱下军装,但依然保持着军人情怀,而且笔下始终书写反映军旅生活的作品,一直为军队、为战友倾注着情感。诗人怀着对国家的赤子之心、对军队的血肉情缘、对战友的一往情深、对故土的至深爱恋,以诗歌的方式表达出无限敬意。这是一个真正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战士对国家、对亲友、对生活、对美的独特心领与神悟。

习近平同志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重要讲话中,要求广大文艺工作者“把艺术理想融入党和人民事业之中,做到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笔下有乾坤,推出更多反映时代呼声、展现人民奋斗、振奋民族精神、陶冶高尚情操的优秀作品”。衷心希望陈灿同志能牢记这一要求,不忘初心,继续前进,不断深入生活、深入实际、深入群众,汲取创作素材,激发创作灵感,提升艺术造诣,持续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精品力作,逐梦之心永驻,艺术之树常青!

(二)李存葆评《士兵花名册》

作者:李存葆,男,1946年2月19日生,山东五莲人。汉族,中共党员,1986年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1964年应征入伍,历任战士、班长、排长、新闻干事,济南军区文工团编导,济南军区政治部创作室主任,解放军艺术学院副院长,少将军衔,专业作家,文学创作一级、全国政协委员,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四届理事及全国委员会委员、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1986年曾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团长率团出访日本,享受政府特殊津贴。著有中篇小说《高山下的花环》等。

友人转来一位参加过边境作战的诗人所创作的一部诗集《士兵花名册》(红旗出版社)。我知道,在国人的眼里,我是一个小说家。其实,中国是诗的国度,不用说识文断字的人,就是连自己名字可能都写不出来的人,嘴巴里也会吐出几句“顺口溜”。而那些所谓的“顺口溜”,也像牙牙学语的小儿嘴里背诵的“鹅鹅鹅”一样,再正常不过了。一直以来人们公认“诗书画”是一家,从这个角度上讲,作为汉语,小说能写出诗意,影视能达到真正的诗意的效果,包括人的日常生活能活出“诗意”来,那都是最高境界了。换句话说,“诗意”就是中国文化最高的审美意趣了!但是,说句实话,由于种种原因,我这些年接触新诗还是有限的。

看了“战士诗人”陈灿的诗,还是给我带来一些意外的收获。那就是作为一个部队文艺工作者,我为部队培养出这样一位战友而感到高兴。这不仅是因我们都喜爱文学,更为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脱下了军装,但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情怀,而且笔下始终书写反映军旅生活的作品,一直为军队、为战友倾注着他的情感。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我们都有着共同的对那场战争的情感注入。所以,正如陈灿自己所讲的,他虽脱下军装,但他脱不下军人的情结……这些,都是我愿意为《士兵花名册》说几句话的理由。据说,他们到前线在临上阵地前看的是根据我的小说《高山下的花环》改编的电影,许多战友哭得稀里哗啦。这一点我能理解。这不是我们的战士不够坚强,实际上,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在参战前就已经看过这部电影或小说了。但作为一般的观众和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看这部作品,那种感受是大不一样的。所以,虽然自古以来写战争的诗篇有许多,但是在众多关于战争体裁的诗篇中,真正出自参过战、又是写战争诗的诗人的作品并不多,尤其是在和平时期。

在这篇文字里,本来我不想也不能对他的诗句做过多的主观评价,但当读了《一个士兵留下什么》《这样一群人》《出征酒》《出征的人》,还有《士兵花名册》《搬运遗体》《一块头盖骨》等诗作时,给人所带来的视觉与情感冲击是我始料不及的,仿佛一个新兵初入阵地被枪林弹雨铺天盖地、劈头盖脸《落下来落下来》……我觉得,这是迄今为止在我对新诗有限的阅读中,我所能读到的一个参加过战争的士兵所创作的关于那场战事的最让人怦然心动的一部诗集。读他的作品,没有当今诗坛存在的浮华与虚假。更可贵的是,从他前后跨度30余年的诗作中,几乎每一首都包含着一个军人的至深大爱、家国情怀,即使为数不多的抒发个人情感的小诗也写得如此鲜活、激情饱满、令人震撼。抛开他出色的诗才,这都是一个真正经历过血与火考验的战士,对国家、对亲人、对生活、对美的独特心领与神悟。这也是一部参战士兵的个人心灵史。每一行诗句中都能够读出诗人饱蘸着激情、热血与大爱的大气抒怀。你仿佛看到诗人手中握着的不是笔,而是把自己的灵魂捧在手上;那纸上游动的文字,仿佛是一个个“碎了的名字”,真的被诗人喊了起来,在诗句中闪动着惊异的目光,似在追问,又充满渴望、期待与感激。

但凡有过从军经历的人,一生中都或多或少留存着军人的印记。而作为一个参过战的老兵,在他的生命中,这一种经历应该是更加刻骨铭心。正如诗人自己所说,曾经穿过十几年军装,现在脱下军装十几年,但军人的情结无法随着军装一同脱下,“感情里始终有一颗上了膛的子弹”。诗人怀着对国家的赤子之心,对军队的血肉情缘,对战友的一往情深,对故土的至深爱恋,都用诗歌的方式表达出了无限敬意。如果说,我那部作品是我当年作为小说家,用小说的形式献给那些牺牲战友的花环,那么,我认为,陈灿这部诗集《士兵花名册》是继小说、影视等文学形式之后,一位亲历过战争的“战士诗人”献给与他一同出生入死战友的一份诗的花环。

(三)陈灿《士兵花名册》:倾情抒写“最闪亮的坐标”

作者:刘笑伟

作者简介:刘笑伟,1971年出生,河北石家庄市人。中国作家协会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协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现任《解放军报》文化部副主任。系驻香港部队首任新闻干事。先后出版诗集《美丽的瞬间》《表情》《想像力》《歌唱》《刘笑伟抒情长诗选》,长篇纪实文学《梦醒时分》《世纪重任》《震撼世界的和平进驻》,长篇纪实散文《又见紫荆花儿开》《情满香江》《边走边看》,长篇政论体散文《中国道路》等14部著作,多次获得全军文艺新作品奖、解放军优秀文艺作品奖、全军抗震救灾征文奖、《解放军文艺》年度优秀作品奖等军内外文学奖项。

诗人陈灿通过自己的诗作营造出一个丰饶、辽阔的文学世界。生活是创作的不竭源泉。20世纪80年代初,陈灿参加了边境自卫防御作战。战斗中负伤后,在长达两年半的治疗过程中,他躺在病床上坚持文学创作,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等报刊发表了不少诗作,获得过一些文学奖项,被誉为“战士诗人”。

陈灿的创作激情源于他和战友们身上流淌的英雄热血和英雄情怀。中国文学有一个重要传统,就是致力于英雄的叙事与抒情。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一直是中华文脉的正脉,正因为如此,中国诗词始终具有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风骨,具有崇高、阳刚、壮美的品格。可以这样说,爱国主义是中国诗歌世代相传的精神支柱。尽管战争已渐行渐远,但作为诗人,陈灿一直难以忘记战事,更难以忘记那些长眠的战友。于是,他创作了这部诗集《士兵花名册》(红旗出版社出版)。他写道:“我要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写/我要把你们喊不醒的名字写活/我要让你们碎了的名字/整整齐齐列队/请老连长按着这个花名册/再点一次你们的名字/我仿佛听到队列中那些空了的位置上/回声四起”。这部诗集,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生动地反映了一个“战士诗人”的崇高使命,给人以奋发向上的力量,是诗人献给战友的跨越时空的呼唤,是彰显英雄情怀的诗的花环。

歌唱祖国、礼赞英雄从来都是文艺创作的永恒主题。在诗集《士兵花名册》中,诗人陈灿倾情书写士兵的风采,对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进行了诗意诠释。他写战争的残酷:“我来到昔日的战场/找到了我的阵地/站在当年倒下的地方/我突然感到视线模糊/语言全无/一发渴望中的子弹/再次将我击倒”;他写士兵的情怀:“对于一个上了前线的士兵来说/只有那一封含泪放进留守包里的遗书/是最值钱的家当”;他写战士们的英勇豪迈:“把酒瓶盖咬掉,咬掉/口,接住长江接住黄河/举起出征的酒碗/我们豪饮起男儿的烈性”。在这里,陈灿不仅仅是一个亲历者,更是一个讲述者。他把记忆中的战争和战友作为背景,去努力寻找一种精神的真谛。他的讲述,呈现出比生活更高远的视角,更宽广的视野,更独特的表达。因此,在他的诗作中,英雄的情怀是滚烫灼热的,既是一幕幕动情的回忆,更是一曲曲英雄的赞歌,具有穿透人心的艺术力量。

英雄是民族最闪亮的坐标。如何让英雄形象更加立体生动,更加打动人心?这是新时代对文艺创作提出的新任务,也是作家艺术家们必须思考的新课题。主旋律创作容易让人贴上“生硬”的标签,以往创作中也或多或少地存在直白化、说教化的问题。诗集《士兵花名册》的可贵之处在于,它不仅仅描写了一场战争,一个英雄群体,更深入英雄的精神世界,用诗歌抵达英雄的心灵。只有深入英雄的心灵深处,你才会发现,“军人是一杆/行走的枪”,而“战壕是一首纵横交错的诗/战士,是一个动词/攻,势如破竹/守,坚如磐石”;你才会找寻到士兵的精神之核,“一个老兵与其他人/最明显的区别在于/他有一根骨头/一根倔强的脊梁骨/如一尊裸雕/始终坚挺着”。也只有深入英雄的精神世界,你才会蓦然发现一个士兵的精神高度和对祖国的深爱,“当祖国把界碑交给我和战友/我就把脚下的土地当作母亲护佑”;你才会发现一个士兵的赤诚本色:“他为别人修理鞋子时/神情专注的样子/好像是修补自己多年前/丢失在阵地上的那两只脚”。在这里,英雄成为一个个具体的人,有血有肉,有情感,有爱恨,有梦想,也有内心的冲突和忧伤。这些诗句,既崇高豪迈,又激昂深刻,更敏感细腻,如情感的岩浆,如心灵的清溪,奔流在读者的心田,构成一幅由血与火、情与梦交织而成的撼人心灵的诗歌画卷。于是,诗人在诗集后记中写道:“我的诗可以拧出血来,我的诗句都是战友的骨头在支撑着。”

以往的文学创作曾经出现过非英雄化的倾向,有的作品甚至存在历史虚无主义倾向,漠视英雄、诋毁英雄。“现在开始点名——/我要把你的名字喊醒/我要把你倒下的名字/喊起来/站在墓碑上”。诗集《士兵花名册》以诗歌的名义,为英雄辩护,为英雄正名,从而使这些诗作气势磅礴、生动感人,具有一种崇高正大的审美品格,呈现出一种激越深沉的艺术力量。

其实,我们的身边并不缺乏英雄,缺乏的是对英雄的倾情抒写,缺乏的是如诗集《士兵花名册》这样以滚烫的心灵、文学的方式、艺术化的形象去描摹英雄、礼赞英雄。

(四)陈灿和他的战地诗

作者:耿建华(祖籍山东寿光。生于济南,毕业山东大学中文系。曾任山东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新闻系主任、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院长,教授。教育部新闻学科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山东省诗词学会副会长、山东省当代文学研究会副会长,山东省影视评论学会常务理事、山东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

早在上世纪80年代,陈灿就以他裹挟着浓烈硝烟味的战地军旅诗步入诗坛。因而,品读他的作品,无论是早期在猫耳洞里创作的诗稿,还是近期对现实生活的观照与思考,你都能够感受到一个战士激荡的青春与澎湃的诗情,触摸到一个战士诗人不屈的精神品格。如同他的诗集《抚摸远去的声音》的名称一样,陈灿在诗歌中记录的军号声、枪炮声、手术台上的电钻声以及母亲看见重伤儿子的哽咽声已随着那场逝去的战争渐渐远去了。但那些声音坚硬的内核却仍如雷鸣般冲击轰响着,震撼我们的情感和灵魂。其实,这样的声音永远不会远去。因为这声音是历史、年轻爱国者情感和共和国战士足音的真实记录。

好久没听到这样激动心灵的声音了。我们的听觉被软绵绵的歌吟麻木了,被自我的宣泄陶醉了,被庸凡的幸福迷醉了。这些声音固然有存在的理由,但是对一个正在崛起的民族来说难道仅仅有这些就够了吗?对一个正在为美好梦想奋斗的国家来说难道不需要更有血性的声音来激励吗?从陈灿的诗中我听到了中国军人的血性呐喊,看到了共和国之子的忠诚和勇敢。这些诗作是“枪膛里喷出的歌”!陈灿说:“按响枪的音键/让激情用一串闪光的辞藻/响亮起——高亢与豪迈”。在那场远去的战争里,陈灿与他的战友们用生命谱写出青春的壮歌:你依然用双臂作桨/挪动生命的船在血海中奋争/那浮雕般的头颅依然向前/猩红目光的闪电/依然追求着尊严的根。这是应该刻在纪念碑上的画面。历史会记住那些为国捐躯的英烈,他们的壮烈并不能因为战争的远去而淡化,应该也必须成为激励后辈青年为中华崛起而奋斗的精神力量。

陈灿把战壕比作一条清醒的神经,比作一根清醒的战争之弦。这是多么准确的提醒呀!在当下四周虎视眈眈的国际环境里,这根弦是一点也不能放松的。他把一座座坟茔和列队的墓碑比作“鲜血浮起的星星”“一条条竖着的银河”“是一个个战士/用忠诚和无畏/热爱和仇恨/写下的/惊叹号!”他把受伤战士的双拐比作“双桨”“摆渡着一只受伤的船/摆渡着一个不屈的灵魂/在生活的海洋里拼搏远航/生活的最强音是你击响/人类最绚丽的浪花在这里溅放”!更值得敬佩的是这些战地诗歌,有的是他在猫耳洞里写下的,有的是他重伤后在病床上口述由护士记下的。敌人的枪炮没有吓倒他,严重的伤残也没有击倒他!在病床上两年之后他坚强地重新站立起来,继续自己精彩的人生。他是英雄但他并没有被掌声陶醉,他甚至“怕那掌声”,他说“你永远不明白那么多战友的腿/为什么要用掌声来迎接?”陈灿是清醒的,他说:为了生活充满歌声/我们才冲进硝烟/悲哀只属于遗忘/新的旋律正在胸间飘荡/拄着双拐走在人生的大地上/更加坚定,铿锵作响!

在那场战争过去26年之后,他写下了《八月》:那一座座墓碑“是我远逝的战友兄弟穿越岁月/投来的一道道追问的目光”。他感叹:今天,在你灵魂驻守的地方/那些浮躁的植物正在无节制疯长/匆匆而过的脚步来不及停下/向你投去关注的目光。

多少年来,无论环境与身份如何转换,陈灿一直没有被世俗纷扰打乱自己前行的步伐,始终以一个战士的姿态,坚守在灵魂的高地上。

从战火中走出来,诗人情感更加丰富,阅世更加深刻。在《重温红色经典》组诗中他说:我就是要在这块搬动一张椅子/也会流出血来的地方/挪动江山/给我一个支点/地球就是我手中的一只杯子/让我们共同举杯把生活的/酸辣孤苦一干而尽/让甜美的琼浆把大地灌透。

这就是一个战士的声音,同时也应该是一个民族的声音,有了这样充满自信和力量的声音千难万苦也难以阻挡生命的青春、祖国的青春!

(五)老兵的时代广场和“老兵的结构文化学”素描——陈灿诗歌浅谈

作者:章闻哲(本名章文哲;诗人、文艺评论家、《黄河诗报》诗刊主编,“我们”散文诗群成员。1973年出生于浙江绍兴诸暨。代表性诗歌文论有《一个真正属于人民的诗人——贺敬之》、《从后现代叙事到后历史主义》、《散文诗:从现代主义一路走来》、《现代女神美学的开端》等。

出版诗集《在大陆上》(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散文诗理论专著《散文诗社会》(北京燕山出版社),文艺哲学论著《中国社会主义美学探微----贺敬之卷》(红旗出版社)、《中国社会主义美学探微----峭岩卷》(红旗出版社)系列及百万余字艺术哲学类论著《梦、艺术、人本主义》(待出)等多部。2010年出席第四届东南亚华文诗人大会、2017年出席中国第五届诗歌节(文化部安排邀请)。

迄今已在人民日报、文艺报、中华读书报、文学报、青年文学、作家、诗选刊、星星诗歌.理论、星星诗刊、大诗歌、诗歌月刊、中国诗歌、绿风诗刊、诗林、诗潮、山东文学、山花、上海诗人、贵州日报、华夏诗报、梧州学报、散文诗杂志、散文诗世界、海内与海外杂志、民主杂志、中国作家网、求是网、中工网、人民政协网、中国社会科学网、人民网等100多家报刊、网站发表学术论文、诗歌、文学评论300余篇(章)。

一、老兵的时代广场:职业风度上呈现的“老兵文学”形象与时代美学的辩证综述

初读陈灿的诗,是一种意外,本以为一位共和国体制内的军旅诗人不外乎会写一些“壮士断腕”的豪情,不外乎“铁马冰河”“风潇潇兮易水寒”,不外乎是祖国和伟人的举旗手,未料,这却是一位立体的诗人,他的诗歌不仅是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美学结构上的(即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为主导的,结合西方现代诗学及东方古典精神的内容与形式的),也是典型的社会主义军人体质和精神上的;同时又是充分展现着他的时代,他自身的人生轨迹的历史和文化体征意义上的;不仅仅是豪情,也不仅仅是“铁血柔情”,更不仅仅是共和国立场上的集体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抒情——陈灿的诗歌有一种显著的“职业风度”:作为战场上的士兵、作为一名伤兵、作为一名转业老兵、作为机关工作人员,或作为诗人时,各有一种不同的“语言体制”,包含着职业的技术质感、胸怀与情操。在他的“时代广场”中,有一枚炮弹的个性化雕塑;有猫耳洞中年轻的士兵们与女兵之间的友谊的塑像;有生死一刹的定格,也有和平年代的恋情细语;有伤兵的“精神复兴史”,也有战友的普罗米修斯形象的陈列;有共和国国家领导人的侧影,也有反腐倡廉过程中风云突变的细节;有长埋地下的战友的碑铭,也有为告慰英灵向贪腐者发出的檄文;有继承自朦胧诗派的美学底蕴,也有始终注入这种美学中的作为砥柱的、老兵自身的鲜活的个性话语与精神。陈灿诗中的时代感,正是来自他的“职业的具象”——他不是一位专业的文艺老兵,却坚持用严肃的诗歌精神书写着一种时代文化。没错,那正是一种职业的诗歌精神,但“职业”在这里,不仅仅是技术维度上的,而是还包含着职业的纪律、职业的情感和职业的立场上分化出来的各个具体的职业维度及其与诗歌精神结合时的审美自足。一种战士的粗犷,一种机关工作人员的节制,一种伤兵的心灵史,一种老兵精神的坚持,等等中,都包含着“职业”本身的现场与细节,它有着政治的抒情风度,但又超越着这种基调。因此,陈灿的诗不仅仅是诗人之诗,更不仅仅是政治抒情,它更是前线战士自身的美学,伤兵对生命的本位陈述,政府工作人员的审美尺度和老兵的伦理之反映。

如果说,小说和电影已经如此盛情地描绘或歌颂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那么,在诗歌上,对这场战争的表达恰恰是稀缺的,尤其是对战争后的老兵的际遇的书写更是鲜见。毋宁如是说——陈灿以一个纯粹的诗人和纯粹的战士的方式,谱写了一曲不同于小说的“虚拟现实主义”和电影的“革命浪漫主义”的歌,用战士的素朴规范诗人的艺术,又以诗人之诗心规范战士之措词的自觉和严谨方式,填补了诗歌史中对自卫反击战争及其话语的历史延伸之叙述和抒情的空白。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正是中国内地朦胧诗派崛起、伤痕文学开始繁荣的年代,陈灿的诗歌无疑也带有这类文学的典型特色——当他以一位政府工作人员的身份描写北京的某个宾馆、描写机关场景时,我们几乎可以读到一种《花园街五号》【1】的历史和语言氛围,尽管细节和宗旨完全不同;当他写和平年代的恋情时,那里同样赫然地呈现着一种源自西方现代诗和东方古典精神的朦胧诗原型;当他写老山前线的战争和他的战友时,我们又几乎可以看到一种《高山下的花环》一般的英雄图腾在再次崇高而庄严地升起;当他写自身的伤残体验时,又显然与“伤痕文学”有着同声气共呼吸的一致性。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陈灿的诗已定格在朦胧诗和伤痕文学之间,或者定格在集体英雄主义史诗的形式上,相反,我们需要跳出这种历史的共性所提供的表层语境,看到诗人陈灿在一个老兵立场上为我们建构的一种“老兵的结构文化学”。

二、老兵的结构文化学

所谓“老兵的结构文化学”,不仅仅是指诗人在写作上专注地秉持一种“老兵人文主义”,它还包括自觉地把民族精神、国家精神、军人的情操与个体的主客观需求、经济、文化上的价值观与审美观结合起来,呈现一种既不完全意识形态化和英雄主义化,也不完全社会化或异化的士兵本色文化学。我之所以称之“老兵的结构文化学”(而非“士兵的结构文化学”),当然是因为,“老兵”更同时包括了服役军人的生存史和精神史,和退伍军人在社会角色转变之后士兵基因与社会其他基因、一定经济背景下的世界观和时代观之间的矛盾与碰撞、互相影响和同化可能。不妨如是说:结构文化学,包含着它自身的整体性和客观性。譬如——诗人在《弹药库》(《抚摸远去的声音》,P24)中写道:“你要用自己的歌唱出荒凉/然后在荒凉的坑里萌发一枝新绿/然后再在新绿上/重建一座弹药库”——当一位战士把枪支视为情人时,这种对弹药的批判就在反战争和在战场上取得的荣誉之间建立了一种“理性的温度”,与法西斯和霸权主义(这种极端、片面的文化哲学与实践哲学)划清了界线。然而《弹药库》又不完全是反弹药的——它代替士兵唱出心中的荒凉,又代替士兵开出希望之绿,又承担起保卫新绿的任务。这就又明确了斗争的必要性,它与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的主旨一脉相承,暗合了全人类视野上斗争与自由的二元话语所肯定与否定的全部文化与文明的辩证历程。然而,恰恰是矛盾中反映的士兵主体性和同化的“可能性”中反映的中间立场,呈现了一种具有客观风度的“老兵的结构文化学”——“他们的笑声有时候很重/他们的咳嗽有时/意味深长”——《北京西边的一家宾馆》(2007)描写了诗人对国家领导人的一种印象,诗人没有喧哗般地抛出玫瑰,也没有热情地献上礼赞,而是像路人甲一般地若有所思地经过……这种亦庄亦谐的笔调,成功地避开了媚俗,坚持了一种政治的疏离,可又十分隆重地推出了老兵的素朴和文学的现代主义——那正是一种老兵的自我调度中显示的客观和时代文化心理的调度中反映的客观。

在老兵的结构中,自然也不能少了对青春已逝的感叹,例如,在《抚摸远去的声音》【2】这部诗集中,诗人自喻已是“当年姑苏城外/那一条年久失修的古船”“载不动歌舞平升”,也难以“再挑着杭州看云南”(《九月》,P301)。当硝烟平息,烽火冷却——昔日曾为之播撒过青春热血的云南,已逐渐远成背影。这样的抒情主义,带来一种浓郁的颓废与伤感,它与《出征酒》中的气吞长河的豪迈之间已恍如隔世。然而,它却以真实对文化的修正主义坚守了诗歌的碑界;同时,又清醒地对“为诗而诗”的庸俗的诗学表示拒斥,诗人在《士兵的花名册》的扉页中强调:我写诗不是为了把文字分行/而是为了将走远的人一个个拉近。——这里恰恰又体现了结构主义的宗旨:不是为了分解,而是为了聚合,一种以老兵精神为核心的聚合。无疑,它代表了坚守——在后工业化时代里,在后现代主义的思潮中,“老兵”的存在,可谓恰好相反地揭示了“结构与核心”正是某种必须要捍卫的对象,同时也辩证地揭示了“结构”较之“解构”更接近一切时代的文化本质和文化态势。

三、从老兵的被边缘化中产生的初衷与仪式:将走远的人一个个拉近

从“结构”反观老兵精神,可以得知“捍卫”乃是一种永不懈怠的行动。因此,无论是积极还是颓废,那里将始终保留着一种赤子情怀,并始终为老兵呐喊的声音。但笔者更想说的是:如果每个人最终是生存的战士,那么,“老兵”本身就是一种强烈的生存主义。然而他首先是捍卫集体、国家和民族的,其次才是捍卫个人的。只是——毋庸讳言,在更广阔的社会空间里,整体利益往往被个人利益和局部利益所排挤。这可视为诗人陈灿为什么要整理出那样一本《士兵花名册》的主要理由——说是“花名册”,其实并无名字,它是为国家为民族献身的无名英雄的肖像、故事和老兵们的际遇的集合,是反腐背景下再次展现的光荣“红花”,是一位老兵对众多老兵与老兵精神的捍卫。当几千份优抚老兵的文件迟迟不能落实时,诗人愤怒地质问犹如警钟长鸣:“难道,一个优抚处/还要用这些已经伤痕累累的躯体,来支撑几个灵魂生锈和腐烂的人?”(《优抚处》,见《士兵花名册》P46.)当再次经过老战友的墓碑,诗人的安慰之语无奈而沉痛:“我年轻的兄弟啊/青春的头颅剃得油光锃亮/列队/就是一梭子弹/等待祖国一声令下/把自己射出枪膛……/今天,在你灵魂驻守的地方/那些浮躁的植物正无节制地疯长/匆匆而过的脚步来不及停下……/哦,请你理解(我相信你已经理解)/请你原谅(我知道你已经原谅)(《八月,站在灵魂之上》,2010年)

——战士亡灵的“理解和原谅”不仅是对活着之人的最深沉的爱,也是对世界的继续无私的奉献。对此,诗人陈灿站在一名老兵的立场上,既充满自豪,又常常为之歌哭;而老兵陈灿作为一名诗人,则更像一种天赋使命——毫无疑问,这个世界上,老兵很多,然而,坚持以老兵的身份写诗,坚持为老兵代言的军旅诗人却并不多。唯有亲历战争,并曾经身负重伤的老兵才懂得缅怀战士不仅仅是情感,也是责任;也唯有经历炮火洗礼的诗人才理解老兵不仅仅是昔日光荣,更是民族长城的基石。当我们阅读陈灿的诗,读到的不是战争废墟上的追怀与浪漫主义的想象,而是历史战场上真实的刹那再现——这种现场再现的方式也渗透到和平年代的每个庄严肃穆的地点——在战友、敌人和恋人之间继续以一种严谨的态度完成老兵的雕像。某种程度上,陈灿更像是秦俑工程中的陶艺师和雕塑家,他被真实的战斗塑造着自身,同时又以最近距离的观察和切身的体验为老兵建碑立传——这几乎是诗人唯一的工程,唯一的使命。就此而言,伤痕、朦胧、现实主义等时代意义上的文学使命恰恰是其次的,重要的是——把老兵精神从边缘化的际遇中重新拉回到时代精神的核心中来。这也正是陈灿写诗的初衷:

我写诗不是为了把文字分行

而是为了将走远的人一个个拉近

注释及参考文献:

【1】李国文小说代表作,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4;

【2】《抚摸远去的声音》,陈灿著,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1

陈灿诗集《士兵花名册》诗歌选读:

一个老兵诗人诗中的老兵(组诗)

作者/陈灿

老兵

他一丝不挂

我仍然一眼认出

他是一位老兵

在浴池边

在一群男性裸露的躯体中

我绝不是从他身上

那些伤疤判断出他的身份

不是,绝不是

在光滑绵软的人群中

一个老兵与其他人

最明显的区别在于

他有一根骨头

一根倔犟的脊梁骨

如一尊裸雕

始终坚挺着

这样一群人

他们是人

但没有把自己当作人

他们热爱生命

但生死关头总是不要命

这样一群把界碑视为自己墓碑的人

这样一群青春勃发的生命啊

夜幕下他们掏出自己的命根子

对着无边的夜色撒尿口中念念有词

“你这可怜的小虫虫除了撒过尿

其它什么也没干过啊”

说完使劲地抖几抖

郑重塞进肥大的裤裆里

就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当中

许多带着作为男人的遗憾死去

走出战争的人带着对战场无法褪尽的记忆

带着战火烘烤过的身躯回到人们中间

他们对俗世显得不大适应

战争中锤炼淬火的灵魂不断承受击打

精神布满伤口找不到那位野战医生

这样一群人啊对脚下的土地

伤痕累累的心和日渐沧桑的脸庞上

永远镌刻着两个字:忠诚

那天他去看阅兵

红旗绿旗……五彩旗

在广场庄重地肃立

空气很肃穆广场很肃穆

肃穆在受阅士兵的心里

这一天全世界的目光啊

都朝着东方一个方位汇聚——

此刻,一个伟岸的身躯

稳健进入世界的目光里

那声问候唤回多年前的记忆

很亲切很和蔼很鼓舞士气

那句回答很雄壮很了不起

包容了军旅生涯的全部涵义

嚓……嚓……嚓——

如履雄风如蹈海浪

如那天收复主峰时的进击……

只有踩在祖国的土地上

军人才能走出如此豪迈的步履

那一刻心中真有和受阅士兵

同样的激越同样的臂力……

那一刻真想猛然站起:

祖国,请你检阅

我的汗腺我的血管

我再次复活的肉体再次

起搏的心跳……全都属于你

然而,他是坐着轮椅来的

坐在轮椅上的士兵拍打着

两条空荡荡的裤管

矫健的步伐只剩下记忆

那年的阅兵式他也曾是

一个英武的排头兵……

又一个春天开启

——为建军90周年而作

当又一个春天开启的时候

将迎来人民军队走过90个春秋

我们这一群90后士兵

同一个辉煌的日子幸运握手

祖国,我和我们的军队都是90后

当祖国把界碑交给我和战友

我就把脚下的土地当作母亲护佑

当祖国把天空划出一道清晰的河流

我就驾驭战鹰在天河上巡走

当祖国把海疆交给我们把守

手持深蓝之剑我们坚决伏海锁喉

每一朵浪花都是一名久经摔打的战士

每一次下潜都是为了祖国高仰起头

当又一个春天开启的时候

我们喜迎建军90个春秋

人民军队和我们一样年轻

我们都是90后

走在强军路上

我们把迟来的秋天与

早到的春天一起捍卫

让每一条小溪都幸福地流淌

让每一缕炊烟不再飘动忧愁

说到这儿

心中泛起阵阵歉疚

请允许我郑重说一声抱歉

其实,我不是90后

我是一名伤残老兵

在梦中多少次回到队列里

我和你们站在一起

青春焕发,精神抖擞

我的新兵兄弟亲爱的战友

请你一定要握紧当兵的日子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是水我也还会往回流

我们手持正义之剑

一退再退

即使面对一千次挑衅

那致命的回击

我们必将一起出手

一把剑梦想出鞘

我是一把梦想出鞘的剑

我有一万个瞬间出鞘的理由

然而,近一个世纪

一直隐忍在袖子里

一把有道德的剑一忍再忍

如同一个民族用近一个世纪

努力要把那些应该记住的日子忘记

忘记仇恨甚至淡化胜利

一直期望伸出善良友好的手

轻轻拍一拍邻居的肩头

把邻里间的亲情重新拉在一起

南方多变的天气呀

总是不断传来雨水踢踏的脚步声

一年又一年一遍又一遍

从我的身上走过去

像怪兽用魔爪把夜幕拉开个让人失眠的口子

我同样地听到了醒来的巨人的脚步声

没有一刻停留迟疑

像工匠一锤一锤敲打一块青铜的初心

如同一个梦从大地深处醒来

如同一块骨头离开我多年

又从土地里刨出来

我来自泥土

我要立地为魂

我来自一块青铜

我要再一次铸魂入剑

这剑身,是在火焰的胎胞里抱出来

这剑刃,是在猛兽的牙床上拔出来

这剑柄,是在祖先的忠告中传下来

这剑鞘,是在隐忍的老根里挖出来

这剑魂,是在石头的内心里掏出来

但我一直不想轻易走出剑鞘

一把沉睡中的剑

入鞘决不是沉醉

果实已经长满枝头

太阳已经把国家照亮

我是剑梦想已经出鞘

这剑从大地的疼痛中抽出来

这剑从长风的长啸中抽出来

从我的一根肋骨中抽出来

从我的一腔热血中抽出来

抽出来一把

梦想出鞘的剑

如同一个等待出征的人

渴望明确方向——

剑指波涛,我是一柄深蓝之剑

剑指九天,我是一柄倚天之剑

剑指魔爪,我是一柄斩妖之剑

剑指界碑,我是一柄和平之剑

即使在剑鞘中等待

我也是一柄忠烈之剑

剑鞘里一个灵魂

祖国我要出鞘

出征酒

把酒瓶盖咬掉,咬掉

口,接住长江接住黄河

举起出征的酒碗

我们豪饮起男儿的烈性

醉吧,不醉不是英雄

醉了,灵魂才会更加清醒

把男子汉的性格赤裸裸地暴露

抖开情绪,抖松肌肉

随时准备迎接血与火的厮拼

莫说这里过于随合

休道这里不够严明

坚定必胜信念,敢笑迎死神

那才够得上真正的

——中国士兵

军人也是人

血液里鼓胀着民族的雄性

军人也有爱

采朵战地野花便会想起姑娘的眼睛

当英姿化为一幅沉默的遗像

也会让人想到,那遗像的人和你我一样

此时正值拍摄婚照的年龄

世界似乎一头重一头轻

军人从来不斤斤计较

更无须谁来同情和怜悯

当青春醉倒在血潮汹涌的焦土之上

只需几滴雨的浇灌

便自然会生长出莽莽苍苍的森林

构思一柄倚天之剑

图腾太阳辉煌的神韵

战争中的一个趔趄

把我和一张床

叠在一起

你不能说我躺在一张床上

甚至我的名字就叫床

我本来有自己的名字

从前沿阵地被运送到野战医院

加1床成了我的名字

医生护士卫生员以至送餐的护工

还有赶到医院来慰问我们的

驻地群众与学生

都对着躺在床上的我

亲切地呼喊着床的编号

用一张病床代替了我的名字

也代替了我

从此我的姓名就叫床

但我至今没有以躺着的姿势

向祖国伸手

我依然用忠诚的骨骼

支撑着一名卫士的职责

双拐

你是双桨

摆渡着一只受伤的船

摆渡着一个不屈的灵魂

在生活的海洋里扬帆远航

生活的最强音是你击响

人类最绚丽的浪花在这里绽放

你是双翼

扇动着坚硬的翅膀

扇动着爱情和赞歌

扇动着青春和力量

去高奏生命的交响

眼睛里也曾有过片刻的脆弱

然而泪水中

却饱含着一颗自强的心脏

啊,你是三角架

你是永不凋叶的希望

支撑着新绿,支撑着刚毅

支撑着伟岸,支撑着顽强

支撑起一颗血气方刚

朝气蓬勃的太阳!

一个伤残士兵的梦

我梦见

一架战机在天上

像一朵白云

悠闲散步

我梦见

那只指挥作战的手臂

潇洒挥写出道道五线谱

大地奏响了和平的乐章

我梦见

曾经射击出膛的子弹

退回了枪膛

我梦见

一位会写诗的战友来到西湖边

他站在断桥上拍照时

执意扔掉了拐杖

他的一条腿断了

但断桥没断

还有一座塔

站立在他的身后作为背景

很像他的另一条腿

支撑着一方美景

街边一位修鞋的老兵

在这座城市某个街角

有一个修鞋地摊

一位修鞋的老兵

每天准时在那里摆上摊位

为别人修理鞋子

每当接到一双需要修补的鞋

他就显得格外激动

情不自禁捧在手上左瞧右看

仿佛是见到一位

突然造访的老战友

战场上失去双脚

永远不需要穿鞋子的伤残老兵

他为别人修理鞋子时

神情专注的样子

好像是修补自己多年前

丢失在阵地上的那两只脚

掌声砸来如秋风玩弄着小草

感觉变黄

溢光流彩的舞台战壕般让人忐忑

你坐在最前排

思维正匍匐在信号升起的一瞬间

而此刻报幕员正笑盈盈走来

当一切都由音乐和舞姿摆布

你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那条被装饰的腿在隐隐作痛

此刻该你上台

像那次一跃扑在战友的身上

兴奋的海浪在掌声中翻滚成炮弹的轰响……

你无法站起

真实的时候你才感到真实的自己

你是被抬到台上的你唱不出来

因为你怕那掌声

你永远不明白你那么多战友的腿

为什么要用掌声来迎接

一只被炸飞的脚掌

像一片树叶离开树枝

一只被炸掉的脚掌

瞬间从一条腿上飞走了

从此一只脚掌

只留下行走的记忆

再不能行走的一只脚掌

在离开一条腿

腾空而去的瞬间

像一只鸟

一直在我记忆中

飞飞飞

像多年以后广场上空

放飞的那只鸽子

一直在我的记忆里盘旋

一块头盖骨

一块头盖骨很白

像一朵走丢的云

找不到故乡

我要陪护着它一起回家

我把它轻轻捧了起来

像捧着浩大的宇宙

我的灵魂也一起离开地面

在空中飘荡

我的手指如几道闪电划破天空

紧接着雨水从我指缝落下来

我突然看到一滴雨

像一粒饱满的种子

落地生根长出枝杆

一个新的面目

如同一朵向日葵露出笑容

搬运遗体

就这些了

我们只能用一包泥土代替你

这些泥土里有你的血

有你的肋骨

还有一块写着

你的名字和血型的领章

还有抓着领章死死不放的

半只手掌

我亲爱的战友

你忍一忍

待我把你装进殡葬袋里

送往战地临时火葬场

那个夜晚的月光

那个晚上多么美好呵月亮

站在天空深情望着大地

像电影中的一句台词

挂在夜空的嘴边——

每当十五月圆的日子

我会在远方一个窗口

望着月亮想着你……

这个声音还在路上蹒跚

我们突然接到了作战命令

月光的剑瞬间把天空

狠狠劈开个口子

大地与天空颠倒

引爆夜色中一群年轻人

潜伏在内心的火焰

他们点燃失眠的烟头

那些在月光下

明明灭灭的烟头

成了没有睡意的星星

成了一双双直到今天

也无法合上的眼睛

落下来落下来

一发炮弹呼啸而至

铺天盖地

钢铁的声音落下来

山体撕裂的声音落下来

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

精准地算计

在一瞬间

落了下来

昨天落下来

今天落下来

苦难落下来

死亡落下来

墓碑落下来

一首诗落下来

落下来吧

我唯有张开怀抱

去迎接

声音的石头

声音的钢铁

我唯有用青涩的目光

没有恋爱过的心跳

没有抚摸过月光的手

去迎接

落下来的战争

落下来的命运

落下来的黑暗

落下来

就是让根重新找回大地

落下来

就是犁铧给田园翻身

落下来

就是结束

就是开始

就是上升

落下来

战争的一片羽毛飘向天迹线

清晰留下一道五线谱

钢铁砸碎骨头发出琴裂之声

这头颅的道具

这眼球的道具

这手指的道具

这胳膊的道具

这断腿的道具

这残趾的道具

还有你已找不到的我的心脏

还有我已放下的青春梦想

此刻都落在战场的大舞台

我放下梦想不是我没有渴望

你找不到我的心脏不是我没有心脏

它曾经多么有力地搏动着呵!

在这里我已一无所有

在这里我已倾其所有

全部为了迎接你

一切,戛然而止

士兵花名册

白纸裁纸刀复写纸直尺

这是我当年作为连队文书

抄写花名册的必备工具

今天我要再次履行

一个连队文书的职责

我要用三十年前的书写方式

书写你们的名字

我要把你们复写成三十年前的样子

我要一笔一划一丝不苟地写

我要把你们喊不醒的名字写活

我要让你们碎了的名字

整整齐齐列队

请老连长按着这个花名册

再点一次你们的名字

我仿佛听到队列中

那些空了的位置上

回声四起——

站在当年倒下的地方

我来到昔日的战场

找到了我的阵地

站在当年倒下的地方

我突然感到视线模糊

语言全无

一发渴望中的子弹

瞬间

再次将我击倒

轻轻喊你

三十多年没有相见

今天终于站在你面前

一忍再忍

我什么也没有说

只对着一堆泥土屈下双膝

只对着一块石头

轻轻喊了一声

你的名字

故乡在喊我

一场激战过后

我听见故乡的炊烟在喊我

那声音来自故乡腹部

而此刻我的腹部已漏洞百出

像一截喷溅着血色音符的长笛

当炊烟与硝烟推搡在一起

请不要犹豫

就用我布满弹孔的躯体

为大地吹奏一支安魂曲

一枝退役的枪

乘上列车

你全身的每个关节便

铿锵作响玩起分解动作

摇头间泪乱如雨

在沙盘似的脸庞上

缓缓爬动

这是无数次的演进与真实的冲杀

最后收获的抒情

你的表情如同一张作战图

心思布满进击路线

严肃得使整个冬天都很伤感

想想过去

你就觉得全身锈迹斑斑

而一枝退役的老枪

嘴角始终衔着一颗子弹

战争的钢铁

我在战场上捡到一块弹片

这是一块战争用过的钢铁

虽然它已经被撕裂扭曲不规整

但捧在手上依然能够感觉到

它是一块好钢

我知道它呼喊着飞过来

就是要结束我和我战友的生命

断了我们回家的念想

可它最后像一个悬念

落在了我手上

我要把它打造成一把菜刀

让好钢用在厨房里

以节省母亲或妻子切菜时手上的力量

我还要用剩余的那一小块

打磨一把钥匙

打开故乡

那扇久别的家门

陈灿简历:

陈灿,男,安徽怀远人,现居杭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80年代初随部奉中央军委之命赴云南老山前线参加西南边境防御作战并开始诗歌创作,战斗中负伤后,在长达二年半的治疗过程中,仍躺在病床上坚持文学创作,被誉为“战士诗人”。曾在《解放军文艺》《解放军报》《人民日报》《人民文学》《光明日报》《中国青年》《诗刊》《诗歌报》《诗神》《清明》《山花》等报刊上发表作品,著有《陈灿抒情诗选》《抚摸远去的声音》《士兵花名册》《硬骨男儿》等诗集和长篇报告文学。有作品选入《战地诗抄》《校园青春诗选》《浙大诗选》等数十种选集。作品曾获《诗刊》奖、《人民文学》奖、全军优秀图书提名奖、徐志摩诗歌奖提名奖等全国奖项四十余次。浙江省和杭州市作家协会先后三次专门召开过陈灿作品研讨会,多次被杭州市作协评为年度“优秀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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