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岁青春的最后时刻

——大同一中一名女生坠亡调查

出事的前一晚，大同市第一中学初二409班学生、13岁的雨欣（化名）还高兴地跟妈妈王利霞说，她接到舞蹈老师的通知，1月28日自己将参加市里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彩排。她再三叮嘱妈妈，一定要给她买个双眼皮贴，贴上了眼睛大大的。她还说，自己要减肥，不然上了电视不好看。

1月16日，这名13岁女孩的纵身一跳，将她与妈妈的约定化为泡影，王利霞的世界也跟着塌了。

当天中午，王利霞像平常一样骑电动车接孩子回家吃饭，“回到家我感觉孩子有点不高兴，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我们就正常吃饭，午休。”13点50分，王利霞正常叫雨欣起床、上厕所。以往为了能让孩子多几分钟午休时间，她总是叫孩子起来后，自己先下楼去车棚推电动车，车子推到楼下，孩子也就基本上收拾完毕，刚好下楼与妈妈会合。这一天也不例外。

“（当时）我也没感觉出来什么，她醒来后也是跟平常一样上厕所，我说你快点，妈先下去取车子，我就下去了。”快两点的时候，雨欣仍然没有下楼。几经寻找后，王利霞发现，“孩子就在（步梯窗户下方的）二楼平台上趴着了”。在邻居的帮助下，王利霞将雨欣送到了大同市第三医院，经诊断，“医生说希望不大了，我就瘫在了地上。”

据王利霞和孩子的舅舅回忆，抢救孩子的过程中，他们报了警，警察从孩子遗落在家的一件衣服兜里找到两份遗书。

王利霞说，那是两段孩子写在笔记本纸上的遗言。其中一段是同妈妈诀别：“妈我走了”“可怜我还没有体会你的苦楚”“只是这些年，你白给我花那么多钱了”……文末，她不忘提醒妈妈将自己舞蹈班未上完课程的费用要回来。另一段话，疑似是雨欣写给自己的老师的，“你别是有暴力倾向吧”“只希望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那样揍人了？”“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感激不尽，但是你能换种方法吗？”

在蓝色字迹的开头，有一个用红笔写着的名字，虽然被用蓝色的笔在名字上画了几道，但是仍然可见为“贾××”。经核实，贾为雨欣的班主任和历史老师。

王利霞表示，自孩子出事至今，自己始终没能与贾老师面对面沟通过，而在其与校方为数不多的会面中，“学校承认贾推了孩子”。王利霞从雨欣同学处了解到：“孩子说上午上课时间老师把她叫走了。”

对于事发当日学校是否有监控记录，王利霞说自己没有看到过，警方正在调查。在此期间，她自己曾去学校，想要拿孩子的书包，但是学校不让进。

“孩子曾跟我说，别人都补课，就她没补课，老师好像讨厌她，‘不进眼’”。据王利霞回忆，女儿不止一次告诉她，觉得老师对她很严厉。孩子还曾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参加老师办的辅导班，导致老师生气。

“我们没有补课的原因是因为家庭困难，（去年）暑期的时候，班主任给我来电问孩子补课吗？我说还有别的孩子吗？他说你别问别的孩子。”王利霞说，在老师第一次询问孩子的补课情况时，自己交了补课费1000元，补了15节课，“给的现金”。

“开学后，（老师）又让我（孩子）补课，因为我经济条件有限，就没补。”据王利霞介绍，她所说的补课，是指班主任在校外对学生进行的有偿补课。王利霞说，在她与校方接触过程中，学校承认贾教师曾在外补课，“当时警方记录仪应该有记录”。

只是令她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贾老师是历史老师，而他为学生所补的课程却是物理。

“物理是初二才有的，没开学时我们就已经（在暑期的补课中）学了，说是预科班。开学还让补物理，因为我家庭困难，就没让孩子去，推说孩子有别的课，时间错不开。”王利霞说，自己与孩子的父亲离婚多年，没有固定工作，靠打零工挣钱，生活拮据。

对于女儿的教育，王利霞说自己平时与女儿缺少沟通，主要是关注孩子的功课、学舞蹈等，确保按时接送孩子上学、去培训班，但是对于孩子入校之后具体的学习安排、内容，其实自己并不了解。

对于女儿的课外生活，王利霞表示，“就是写作业，也不爱出去玩。同学也很少来找她玩，星期天她还要学舞蹈，也没时间出去，（出去）我也不放心。”

令王利霞感到自豪的是，雨欣的中国舞等级已是社会艺术水平考级九级，舞蹈老师也说：“跳舞挺有感觉，最近的专场晚会，我还把她排在了第一排。”据了解，雨欣今年正在备考舞蹈考级的最高级别10级，“真不容易，就差最后一级了。”舞蹈老师说。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致电贾老师，贾老师表示，这件事情警方正在调查，自己不便接受采访，但是他承认自己此前曾为学生补课，并表示愿意接受学校处分。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前往大同一中初中部进行采访，校门外警车值守，门卫表示没有市教育局的介绍信，不接受采访。

据警方有关负责人介绍，大同市已就此事成立联合调查组，警方初步认定雨欣为自杀，贾老师目前已被停课，事件仍在调查中。

腊月初八是王利霞的生日，雨欣曾许诺陪她一起过生日，但眼下王利霞却只能一心反思孩子成长过程中自己的失误，但是无论多么深刻的反思，也无法挽回女儿的生命了。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胡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