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群在研制陀螺。
1964年,中秋夜,嫩江路与辽北路的十字路口,五六个孩童在玩“踢小桶”游戏,其中一个男孩名叫周建群。
2014年,中秋在即,62岁的周建群在忙着剪辑微电影。他的微电影以老人生活为主题,每一集都穿插了一种已经被人们淡忘了的老游戏,他一共收集拍摄了52种老游戏。他告诉记者,这项收集老游戏的工作让他回到了半个世纪前的生活画卷——
“‘踢小桶’这个游戏特别适合在中秋之夜玩,月色明净,少路灯的朦胧氛围正是游戏的好时间:藏在树上或门洞里,不易被发现。”
“踢小桶”的玩法是:“古力盖”上放上一个小铁桶,一个孩子负责护铁桶且捉躲藏起来的伙伴,另外几个孩子藏起来不被发现,同时想办法踢倒铁桶。
在中秋节玩这“踢小桶”还有特别的奖罚规则——“游戏的孩子们口袋里装着四分之一个月饼,用作业纸包着,‘有月饼’是取得游戏资格的先决条件。输了,拿出口袋里的月饼给赢的伙伴咬一口,如果恰巧咬到青红丝,那简直是太棒了!”
50年过去了,他仍能记得“藏在脏土池子里的感觉”。
“这些游戏串起了我们的童年,老来老去,眼前的事情记不得了,时间越久的反而清晰。”周建群说,老游戏如今已基本上“只留存于记忆”,但这些游戏确实是青岛里弄、市井文化最生动的记录。
缘于老游戏的情结,1992年至1996年期间,周建群搜集整理了青岛52种老游戏,近几年,一直致力于老游戏的传承,在小学推广、制作教学片等等。在他看来,这些源于生活、回归自然的老游戏,是“最美的记忆”。
老游戏最“火”的时候,当属解放后到80年代前,没有电视、手机等现代工具,没有升学、考试的学习压力,也没有私家车、公交车占道的马路繁忙,一到晚上,大人、孩子全在街上。那时,“一放学,院子里、马路上,都是聚堆玩游戏的孩子”。
规则约定俗成,工具“随处取材”。秋天到了,杨树叶子散落满地,把叶片撕掉,中间的叶柄便是“杠树棍”游戏的材料;把叶柄的水分揉掉,手拿叶柄两端交叉用力,叶柄先断的一方即输掉比赛。夏天吃冰糕,冰糕棍则又是另一个游戏“挑冰糕棍”的主要道具,十几个冰糕棍随意撒下,用手调开上方冰糕棍且下方不动,便可获得此根。
复杂的玩具也要孩子们自己做。抽懒老婆(抽陀螺),陀螺从选材到完成,需要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选材料很重要,要找洋槐,因为木头最硬,哪里有修剪树枝的,就跟在人家后面等着捡木头,”捡回家,用削笔刀或者砂纸,打磨出陀螺的形状,最后用直的火钩烫热,钻眼后放进轴承珠,一个陀螺才算完成。“洋火枪”需要自行车辐条的螺丝帽、火柴头,孩子们天天蹲在工厂门口,从拉出来的一车车倒掉的废料里翻拉螺丝帽和火柴头。
男孩女孩玩的游戏不一样。男孩子凑在一块儿,玩的是捣木头、骑马打仗、弹蛋等游戏;女孩子聚在一起,则是跳皮筋、拾播谷、攒糖纸等游戏。每个孩子都有一个“老宝店”,搭在树上、建在沟里、藏在公墓里——越隐秘越好,为的就是藏自己赢来的“宝贝”们,童谣唱“一个老宝店,谁都找不见,天上耳朵地下的眼,保密一百年;一个老宝店,藏的都是宝,扑克弹弓小人书,橡皮铅笔刀”。
52种老游戏中,跳皮筋、弹弓等各地相类似,但其中,有七八种是青岛独有的老游戏。“钢铃车”缘于青岛独特的“上坡下崖”的地理条件,钢铃车由一块木板、四个轴承(当时称钢铃)做底轮组成,孩子坐在上面,到一个下坡从高到低滑下,快的获胜。当时青岛的“三大坡”:大连路的坡儿,江苏路的崖儿,松江路的“U型路”最好玩。做一个钢铃车前后得一个星期的时间,最高兴的是家里的认同,买煤、卖粮食时家长招呼孩子带上钢铃车去拉货。“洋火枪”则是因为当时青岛有山东省内唯一一家自行车厂,生产享誉全国的“金鹿”牌自行车。自行车车辐条头上的螺丝帽,是制作洋火枪的主要工具,螺丝帽内放上火柴头,从高处扔下,发出“啪”的一声,是男生吓唬女同学的“得意工具”。但是由于当时火柴是供应品,于是洋火枪也成了藏在“老宝店”里的稀罕物。
1978年,周建群家买了全楼第一台电视机,一到晚上,家里挤满了来看电视的邻居孩子。再后来,电动玩具、手机、电脑成了孩子们的随手之物,街上被车流占据,老游戏不见了。
去年至今年,周建群受邀为22所小学普及老游戏,孩子们对这些老游戏已是“完全不知晓”。
老游戏里有“真功夫”
钢铃车:胶鞋一个月“底透”
钢铃车,哗啦啦,咱青岛港上独一家,
手当舵,脚当闸,下坡赛过那吧嗒吧
普通钢铃车,轴承、重力作动力,脚做闸;升级版钢铃车,别上个棍子,为自带手闸。
此处说的是普通钢铃车。
孩子坐在钢铃车车面,靠重力下滑。钢铃车讲究快,窍门“别”,即在行进中挡住别人,左右自如。如若左右拐,需用手扶地导向,配合脚触地转向,到目的地,脚踩住地面停止,先到者为胜。
当时台东的“礼拜集”,是“高手”切磋之地。逢集,市南、市北等各区的孩子抱着自己做的钢铃车来此“会一会”,看看谁的车好。
但是也有漏洞。游戏惯性太大,脚做闸,“费鞋”。
那时候孩子们都穿白胶鞋,仔细着穿,一双鞋能穿好几个月。但是钢铃车游戏模式一开,在大下坡上你追我赶、你挡我绕,一个月的功夫,一双鞋就“底透”了。在那个物资还不丰富的年代,孩子们常常是玩的时候爽翻天,回家后挨爹妈一顿打。
抽“懒老婆”:高手比赛要在“波螺油子”
小皮鞭,抽得火,抽的就是个懒老婆,
懒老婆她就是懒,你不抽她,她不转。
“懒老婆”即陀螺。抽陀螺,陀螺转得久者为胜。
波螺油子的路由马牙石铺就,石头之间缝隙大,石头本身不平,因此,当年敢在波螺油子抽“懒老婆”的绝对是青岛港上的高手。“懒老婆”卡在石头缝里,一鞭子立马蹦到石面上。坊间传说:抽上三鞭子,跑到茅房里撒一泡尿,回来还在原地转。
转得久、转得稳,材料是关键。
彼时民间有孩童,为求自家“懒老婆”长胜,寻得桐油浸泡。桐油乃造船必备之物,刷船面船身不腐。桐油浸泡后,陀螺如有神助,不飘、不碎。
鞭子为关键二。鞭子80厘米左右为线绳编就,鞭梢20厘米为拴牲口皮子编入,好的鞭子结实有力。孩子们赢比赛,即赢鞭梢。鞭梢好坏同样影响成绩,好的鞭梢为赶马车所用鞭子头。当时,青岛路上马车为多,孩子们常趁赶车人不注意,用剪子剪一段鞭梢就跑。
捣木头:赢来木头回家“生火”
马路牙子上,咱来捣木头,
木头轻木头沉,看谁有道候,
近了你往外撇,远了使劲捣,
赢得木头一大抱,回家烧不了。
捣木头规则很简单,两块木头,用大用小自己决定。其中一个人用木头把另一个人放在马路沿下面的木头打到马路沿上就赢了,赢的就是对方的木头。
彼时,西大深(西镇)是打木头高手辈出的地方。那时西镇主要是“下九流”聚居之地,玩法多、“玩得野”,时常有以少胜多,以小胜大,四两拨千斤,蚂蚁搬家蛇吞象等经典战。
那时,最轰动的就是拿出“大家伙”——菜墩来应战,这时就不只是孩子们兴奋观战,连大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过来围观。
捣木头也是能迅速影响家里大人的游戏。孩子技术高的,家里大人半开玩笑地鼓动孩子去捣木头:孩啊,家里没劈柴了,快去隔壁捣木头去,他家的劈柴好烧。孩子输得多的,家里的木头都赔上了,就免不了家里大人一顿打。
当然,也有作弊的。从建筑工地弄来的胎子板上沾满了水泥,个头不大但分量重;从马路沥青堆里捡来的油木头,个头不大粘不拉几的捣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