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碗、一个杯子,摔碎了怎么办?扔掉,买新的。这是绝大多数人的做法。那么花20多天把它一片一片补起来呢?是古代的事吧!不,现在也有一些人愿意这样做,还乐此不疲。人称“醉鹤兄”的闫世乾就是一个,而且他玩的是当下最热、懂的人很少的金缮修补法。刚玩了没多久,就玩出了名气,很多身边的朋友拿着碎了的茶盏、瓷碗找他修补。但他坚决不接受被称为匠人。“20年后,等我修了1万件以后才能叫匠人!”闫世乾说。
【走近匠人】
大学讲师自学修补
闫世乾虽然自号的“醉鹤”是个很老派的别号,但他其实并不老,是1975年生人。十几年前,他从聊城师范毕业,做过记者、开过公司,后来到青岛,在某大学外贸学院做客座讲师,教授古典文学。
“也许是整天在古典文学里泡着的原因吧,我对传统文化特别有兴趣,很早开始了收藏。”闫世乾说,他喜欢茶道、喜欢鉴赏各种茶盏、收藏折扇。收的渐渐多了,就难免破损,他先是自己动手学会了简单修理折扇,但茶杯的修补手艺要更难些,他一般都是快递给济南的老师傅做锯钉。去年以来,他得知了“金缮”这个手艺,就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能学学。
他多方打听,知道无锡有一个人做金缮比较有心得,而且也是个同龄人。于是他就从网上联系到了这个师傅,询问几个困扰了很久的问题。“我问到第三个问题,对方就直接把我拉黑了。”闫世乾说,或许是门户之见、或许是怕人偷师,对方的拒绝让他有些失望,但是做金缮的心情反而更热了。
“别人能自学,我为什么不能?”闫世乾说,他搜罗了几十本书,从今年开始自学。开始他不敢修补瓷器,就用鹅卵石试手,把摔碎的石头重新补起来。后来熟了一点,就开始修补茶杯、瓷碗,如今已经有了几十个作品。虽然他自己认为差得还很远,但是在身边的朋友看来,已经叹为观止了。
作品别有一番美感
修补杯碗,在记者的印象里最深的就是儿时那本《燕子李三》连环画了,里面有一段修补破瓷碗的情节,让人印象深刻。用锯钉的手艺延长碗的使用时间,不求美观但求实用。再后来就是一些文玩鉴赏栏目中提到的文物修复,那是“高大上”的技艺,讲究的是修旧如新、看不出痕迹,不过与一般老百姓关系不大。
但闫世乾做的金缮显然和上述都不同。记者走进他收藏茶盏的藏室,立刻被几个金缮修复的茶盏、茶碗吸引了:深色茶盏上一道修补后留下的金线,犹如划破夜空的闪电;浅色茶碗被修补后的边角,犹如金唇美人饮茶后的唇印;还有那纵贯杯身的金线,像树枝、像溪流,都别有一番情趣和美感。虽说是修补残损后的痕迹,但却给原先的器物平添了新的意趣。
记者还看到了几个锯钉的杯子。杯子上还能看到浅浅的裂缝,一排细细的铜钉横跨裂缝,把杯子钉合在了一起,虽然是修补,也另有一番美感。
金缮锯钉各有千秋
“锯钉是济南于大爷的手艺,有名的老匠人。金缮是我做的,这是两种不同的手艺。”闫世乾见记者不明白,就开始从这两种手艺说开来。他告诉记者,锯钉和金缮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修补手段,各有千秋,各有专擅。锯钉比较常见,一直从古流传至今,这个手艺擅长修补将碎未碎的瓷器裂缝,加上钉子后更加牢固耐用,但修补的过程需要钻眼,对器物有二次伤害。金缮更适合修补块状残缺的器物,这时候用锯钉的方法无法修补,只能依靠大漆和木胎进行填补。
闫世乾说,金缮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以金修缮,先用天然大漆粘合器物,然后在漆面上刷金粉。这种技艺是以中国古代的漆艺为底子的,但在日本发扬光大,加上了刷金粉或贴金箔的技艺。他是思考比较再三最后选择了学习金缮,目前在国内研究这个技术的人还很少,“研究最早的不过两年,我才刚学了几个月而已!”闫世乾笑着说。
【体验手艺】
昂贵金粉1220元1克
观看闫世乾修补需要耐心,看着他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拼接瓷片,调试位置,性急的人会起身离去。但他却专心致志、乐在其中。
记者采访的时候,闫世乾正在修复一件青瓷茶盏。这个不大的茶盏他收藏了七八年,偶尔用来喝喝茶,但上周被一个朋友不小心摔到了地上,碎成了3块。
“茶杯不值钱,但是用久了有感情,就修起来吧。”他说,幸好摔碎的3块相对齐整,没有更小的碎片,否则修补起来就更麻烦了。
工作台上,已经放上了简单的工具:折刀、滴管、橡皮筋,此外还有大漆、糯米粉、蛋清。大漆当然是修补的主角了,所谓大漆,就是人工割取的天然漆树汁液,呈棕褐色。“视不同的器物材质,往大漆里添的东西不一样,可以是糯米粉,也可以是黄土粉、白灰。”闫世乾说,他试过用糯米粉、蛋清调入大漆做粘合剂效果不错。
如何将残片复原到原来的位置,这已经在闫世乾的脑子里想了很多遍,所以这次修补粘合的过程不复杂,但也用了半个多小时。经过拼接,3片茶杯残片已经粘合在了一起,在粘合处的边缘是一层粘合剂。下面的一道工序就是固定和清理了。
闫世乾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橡皮筋,反复调了几次松紧度,然后横着“箍”在了杯体上。“这时候粘合剂还没干,必须小心,尽量轻柔,要是再碎开就麻烦了,必须清洗干净再重做。”闫世乾说。
随后,闫世乾进入了粘合的最后一步,用折刀清理碎片边缘的粘合剂。他的动作更轻了,特别是行至边缘,每一刀都是小心翼翼。“这个过程要控制好时间,粘合剂凝固了就无法清除了。”
经过1个多小时的操作,破碎的茶杯在粘合剂的“帮助”下重新立了起来,再次成为了一个完整的杯子。
“再晾几天才能贴金,这也就是金缮的关键步骤了。”闫世乾说,贴金有两种方法:涂金粉或者贴金箔。他现在用的办法是涂金粉。而这种金粉是非常昂贵的。
“最好的金缮金粉122元0.1克,比金子贵多了。”闫世乾说,好的金粉研磨得更细,涂在裂缝上更平滑细腻,便宜的也要70多元。
【幕后】
被大漆“咬”了 重则危及生命
记者注意到,在做金缮的过程中,闫世乾做了充分的防护措施:操作全过程都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即便这样,在完成时也是小心翼翼地收拾好工作台,把大漆清理干净,才肯把口罩和手套摘下。
“天然大漆来自于漆树汁液,极易引起皮肤过敏,就这样防护也难免中招。”闫世乾撸起袖子给记者看,只见他的胳膊上起了不少红色的过敏疹块。他告诉记者,老师傅们常常说的被大漆“咬”了,就是指的大漆过敏,轻则红肿痒,重则有生命危险。
不过,虽然有危险,但闫世乾仍然不会放弃金缮技艺。“这两天过敏好些了,又开始做了。必须过这一关,特别是心理关。”他说。
【感受匠心】
“匠,是用时间熬成的”
闫世乾醉心于古代士人的生活:翻书、写字、饮茶、做手工……泡上一壶茶,他能从中国漆艺的沿革,讲到金缮的现代复兴,从折扇“文胸武肚”的区分,讲到“小李杜”的诗歌成就。翻开他的中国文学讲义,里面密密麻麻的记录,是他志趣的写照。
“什么是匠,那是用时间熬成的。”他说,匠人出自于手工业,多数行业技术并不高,“入行的门槛很低,唯一需要的是坚持不懈去做。”
“比如金缮,做十个、八个能叫匠人吗?得做一万个,才能把料性、火候把握到炉火纯青。”他说,很多老艺人从入行到死都在做一件事,几十年下来,才能把事情做到极致。“我现在修几个东西,就能有一点心得,这就是积累。要长久做下去,才能说懂。”
是什么让匠人坚持下去呢?他认为是兴趣。“花上几个小时操作,等上几十天完工,如果不把这当做乐趣,怎么能坚持的下来呢?”记者 刘文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