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初的一个上午，青岛市副市长、高新区管委会书记孙立杰和高新区管委会主任尚立群赶到白沙河岸线整治现场，等候青岛市政协组织的四级政协委员前来视察，主题是胶州湾海域综合整治情况。11点许，车到了。

    “去年，我们投资4.42亿元完成2.4公里岸线整治工程及3.7公里机车路网配套建设；今年，将投资5.1亿元完成3.1公里岸线建设。”委员们被孙立杰他们的介绍吸引着，几个路过的行人也围过来看。

    水域面积有效增加，水质不断提高，岸线越来越靓丽……人民群众正在书写青岛绿色发展的新故事，焕然一新的胶州湾迎面而来。

    委员们凝望着远方：蔚蓝色的海面上，白帆点点，海鸥快乐地飞翔。

    直面短板

    “我到青岛之后，先后15次作出批示，多次召开市委常委会议、市委专题会等会议研究相关工作。”谈起胶州湾，山东省省委常委、青岛市委书记李群目光深远而坚定。

    他的心里一直挂着一幅青岛地图，胶州湾仿佛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被城市紧紧地拥在怀里。胶州湾，一头连着青岛的历史文脉，一头连着青岛的未来希望，是令人魂牵梦绕的“母亲湾”，不仅有生态价值，也有历史价值，还有文化价值。但因为历史上过度利用和缺乏有效保护，近几十年来，胶州湾水域面积急剧缩小，污染日益严重，海洋生态环境遭到严重损害。

    上任青岛市委书记伊始，李群就下定决心：绝不能再让“母亲湾”流泪；保护“母亲湾”，本届市委、市政府责无旁贷。

    走绿色发展之路，这正是每一个青岛人的责任。

    “环境就是一切，一切为了环境。”青岛保税港区党工委书记王怀岳考察过一些世界著名的港口和港湾，比如阿姆斯特丹港、苏格兰港和纽约湾、东京湾等，“这些港口和港湾都拥有良好的生态环境，但也经历过先污染后治理的过程。”

    他举例：1955年，东京湾因开发活动大量填海，形成了京滨、京叶两大滨海工业基地，造成大量排污，到1970年达到顶峰；日本政府花费了40多年才将它治理好。

    自1992年起步，青岛保税港区从无到有，发展成为山东半岛蓝色经济区和建设东北亚国际航运中心战略的一个重要支点，就得益于胶州湾优良的天然环境。“以世界眼光谋划未来，以国际标准提升工作，以本土优势彰显特色，港区发展这三条，条条都建立在生态文明建设基础之上。”王怀岳说。

    当前，我国的海湾环境不容乐观。辽东湾、渤海湾、胶州湾、杭州湾和北部湾等五大海湾均遭到污染。为此，2015年，国务院印发了《水污染防治行动》，要求整治好这些海湾。

    海湾环境治理，是一个国家级难题，亦是一个世界级难题。

    全国政协委员、青岛市政协副主席王修林说：纵观世界发展史，发达国家在治理港湾污染问题上走过了上百年的路，需要我们在短时间内解决，难度很大。

    难度很大，但决心更大。

    国家海洋局一直把胶州湾及邻近海域列入国家海洋环境保护重点海域。2015年3月，国家海洋局局长王宏视察胶州湾时提出，要把“胶州湾打造成海洋生态文明建设的示范湾，为全国海洋生态文明建设积累经验”。2015年5月，山东省政府在青岛召开胶州湾海洋生态综合整治现场会，也对青岛寄予厚望，希望借青岛经验推动全省海洋生态文明建设再上新台阶。

    保护和治理胶州湾，正处在“国家级治理”海湾问题的档期。

    胶州湾遇到了哪些具体问题？是怎么形成的？

    1928年出版的《胶澳志》最早记录了胶州湾水域面积，当时有560平方公里。之后，水域面积不断缩小。据国家海洋局北海分局提供的资料显示：1958年减少为535平方公里，到1985年为374平方公里。据青岛环境监测中心站2010年的数字，这一面积已变为343平方公里，与1928年相比缩小了39%。

    面积缘何会减少？著名海洋工程动力专家侯国本分析，自然变异和人为开发是造成胶州湾不断缩小的主要原因。

    上海路小学体育老师邓书文出生在湾畔的邓家庄村，在上个世纪80年代，村里一多半是下海捕鱼的渔民，鱼也很多，有刀鱼、鲅鱼、鱿鱼、墨鱼。到了秋天，漫山遍野晒的都是咸鱼。但是近年来水质明显下降，海边的小鱼小虾越来越少了。

    资料显示，1935年，胶州湾纳潮量为11.8亿立方米，最大表层流速为1.8米/秒；2012年减少到7亿多立方米，减少约1/3。2008年，胶州湾内中度污染和轻度污染海域约占总面积的3／5，生物种类由20世纪60年代的54种减少到17种。

    中科院院士文圣常就此分析说，海湾面积的减少，导致纳潮量减少，进而导致海水自净能力降低，所以鱼虾少了。

    “有些季节海水会有异味。”家住城阳区的市政协委员赵家桧说。纳潮量的减少，带来了胶州湾的“胃动力”不足，海水污染严重。

    湿地也在减少。胶州湾湿地是山东半岛面积最大的河口海湾型湿地，是亚太地区水鸟迁徙的重要歇脚地和越冬地，更是青岛生态安全的重要屏障。但因为过度开发，湿地面积由1988年的508平方公里下降到了2008年的348平方公里；湿地生态系统遭到破坏，1985年胶州湾湿地曾调查到的鸟类有206种，近年仅发现156种。

    发展和保护是一双筷子，如果两根筷子粗细不一、长短不同，那是很难吃好饭的。而保护、治理胶州湾，正是那根“短筷子”。

    如何补齐“短板”？

    历任青岛市委、市政府做了大量工作：1985年，青岛成立了海洋资源研究开发保护委员会；1994年，青岛建立了胶州湾规划、保护联席会议制度，对环胶州湾进行了全面调查；2010年，又成立了青岛胶州湾保护领导小组。

    “这些制度和措施，发挥了积极作用，对今天的工作仍然有帮助和启示。”青岛市企业联合会执行会长王智礼说。

    胶州湾的保护也得到了全国政协领导和全国人民的关注。共识已经形成：只有持续不懈地保护好胶州湾，才能使青岛持续不懈地发展，人民生活得到持续不懈地改善。

    为此，在2012年召开的青岛市第十一次党代会上，确定了“全域统筹、三城联动、轴带展开、生态间隔、组团发展”的空间布局，其中“三城联动”的中心就是胶州湾。接着，青岛市委作出了“停止胶州湾填海”的重大决策，提出了“治海先治河、治河先治污”的工作思路。

    实现绿色发展，保障人民健康和改善环境质量是党中央提出的“硬指标”。围绕这个“硬指标”，一场新形势下的胶州湾综合整治工作正在青岛全面拉开。

    总体把握

    天一擦亮，青岛城阳区城阳街道办主任吕恒良就来到墨水河畔巡查。2014年春，他被任命为“河段长”，分管流经辖区的墨水河城阳段、墨水河支流虹字河、墨水河支流爱民河，这些河段总长30公里。

    这条墨水河，是流入胶州湾的一条较大的河流，一度污水横流、鱼虾绝迹，老百姓意见很大。

    吕恒良接到命令，不敢懈怠：“压力很大，市里不仅明确了任务、目标，派人查岗，还在媒体上公布了我的电话号码。”他定期查找污染源，组织人清理垃圾，并和有关部门一起建管网，修复生态。

    现在，墨水河里有鱼了，岸边也有鸟了，水质全部达标。

    在城阳区，像他这样由镇、街道（园区）行政主要负责人担任的“河段长”共有6位，还有区里相关领导担任“河长”，以及由区政府主要负责人担任的“总河长”。

    在青岛，当前已建立起全覆盖的“河长负责制”。

    这里有一份黄岛区重点合理综合治理“河长”责任目标任务及责任分工图：辖区“河段长”、“河长”、“总河长”加起来有30多位，主要目标任务10多项；除此以外，区有关部门、单位都有各自职责和目标任务。

    胶州湾周边水系发达，环湾有10大水系31条大小河流，治理难度不可谓不大。市城乡建设委主任陈勇介绍说，按照市委提出的“海陆统筹、陆海同治”方案，近年来，青岛各区市铆足了劲，实施重点河道综合整治项目45项，总投资47亿元，整治总长度约92公里。

    治污，是胶州湾综合整治的手段之一，其他手段还包括岸线保护、退池还海、绿道建设等。综合整治，志在延续和放大青岛海湾性城市风格和特色，提高城市竞争力。

    青岛市委通盘考虑的综合整治行动，总体把握的原则是什么？

    先从宏观看，党中央在提出制定“十三五”规划时，把握的第一个原则是坚持目标导向和问题导向相统一。具体到胶州湾而言，既要从保护和治理这一目标倒推，厘清到时间节点必须完成的任务，又要从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顺推，明确破解难题的途径和方法。

    据此，李群认为：对胶州湾的保护和治理，青岛的总体把握，就是要把胶州湾的多重功能和价值充分体现出来，形成城市本土优势。

    细细梳理，不难发现，胶州湾起码有“三重功能和价值”———

    生态价值：可以发挥生态调节、涵养和容纳等作用。所以，要始终注意严守“底线”，加强生态修复。

    空间布局价值：可以塑造好青岛海湾型城市风格和特色。所以，要始终注意统筹规划好胶州湾区域的海陆发展。

    历史文化价值：可以做到地理上有印证和回应，不断丰富城市历史文化内涵。所以，要始终注重从延续文脉的角度保护好胶州湾，即做到文史上有记载和传承。

    三个“可以”，加上三个“所以”，孵化出“形成本土优势”这个目标。于是，问题抓住了纲，纲举则目张：

    保护优先——经山东省人大常委会批准，2014年9月1日，《青岛市胶州湾保护条例》正式施行。在立法过程中，青岛市人大共安排了6个阶段调研论证，召开了35个座谈会；草案形成以后，青岛市委常委会专门进行了研究讨论。

    李群解读：“这份《条例》是一份‘终极性、永久性保护’胶州湾的承诺书，保护优先是立法遵循的最高原则。”

    规划先行——近年来，青岛市已组织编制了海洋功能区划、海域和海岸带保护利用规划、湿地保护规划等区划规划，为胶州湾保护提供了科学指引。

    市长张新起解读：加强胶州湾的岸线整治，需要进一步完善规划，强化统筹，组织实施好生态修复、岸线美化等各项工程。

    海陆统筹——胶州湾保护对象主要包括胶州湾海洋环境和资源，胶州湾沿岸环境、特色风貌及其生物资源。

    市人大常委会主任王文华解读：必须坚持陆海统筹，增强治理保护效果；注重生态修复，把海湾、河道、湿地、岸线等修复整治统筹起来。

    综合防治———胶州湾保护所涉地域广、部门多。从地域上来说，沿岸有市南等7个区市（含经济功能区），另有4个市区也为胶州湾河流流经区市。从管理部门来说，涉及规划等十几个部门。

    市政协主席张少军解读：要强化分级管理，在市级统筹管理的同时，各区市也要相应建立相关工作机制，形成保护胶州湾的合力。

    为了强化顶层设计，更好实现这个目标，青岛成立了以张新起市长为主任的胶州湾保护委员会，负责统筹协调有关规划编制、项目建设、执法检查等工作，并组织制定了《胶州湾保护委员会工作规则》。

    改革需要魄力，发展需要定力，生态文明建设需要“钉钉子”精神。青岛是如何钉牢保护胶州湾这枚“铁钉子”的？

    就在市政协组织四级政协委员视察胶州湾后举行的座谈会上，青岛市副市长徐振溪用“五个一”来解读：确立一个目标、制定一个计划、设立一个机构、贯彻一个条例、狠抓一个落实。

    一个目标，是形成本土优势；一个计划，指一系列规划；一个机构，是胶州湾保护委员会；一个条例，指《胶州湾保护条例》；而一个落实，这是关键，也正是青岛面临的“全民大考”。

    干在实处

    实干，是当代中国最迫切、也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

    改革开放30多年来，800多万青岛人民正是以这种实干精神，在中国黄海之滨，建造了一座帆船之都、音乐之岛和品牌之城。在新的起点上，青岛依然需要实干，需要雄心，需要担当。

    同样，综合整治胶州湾，难点多，头绪多，争论也多，只有实干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途。

    因为，胶州湾的问题不是一天形成的，也不可能一夜解决。改革和发展，不能以牺牲生态为代价；宁可不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

    实干，需要出实招。就在市政协组织的这次胶州湾海域综合整治工作座谈会上，委员们真情建言。

    全国政协委员王修林建议：综合整治，需要打破部门分割，把全要素放进来，建立科学的治理模式。选题要科学，破题要科学，解题更要科学。现代农业建设、城镇化建设、岸线恢复工作、经济发展、本土特色保护，都离不开科学。

    山东省政协委员、中科院海洋研究所海洋生态与环境科学重点实验室主任俞志明建议：海洋科研技术支撑必不可少，青岛是我国的海洋科技城，有很强的海洋科研单位和研究人员，要把有效力量充分调动起来。

    有质疑。青岛市政协常委、中国水产科学研究院重点领域首席科学家孙谧质疑：青岛建立了非常严格的大工业污染排放监管体制，但有没有完全杜绝白天不敢排放，夜晚偷偷排放的现象？

    有提醒。青岛市政协常委、市规划局开发区分局局长王波提议：要把保护和开发有机结合起来，要进一步研究优化提升湾区价值和功能。

    还有来自基层的声音。市南区政协副主席修先约综合了该区政协委员、中海洋科研类专家的意见：要制定和实施大型水生底栖植被环境的保护计划，加快构建布局合理、功能完善的海洋与渔业保护区体系。

    这些建议，直来直去，源自对胶州湾执着的爱。

    青岛市政协，就这么执着。近几年来，市政协围绕海洋生态文明建设开展的履职活动达10多次：他们先后就胶州湾湿地保护、人工渔樵建设、海洋生态整治等情况进行了视察，并召开了两次专题协商座谈会；市政协委员先后提交有关胶州湾生态环境保护与治理的提案、建议案、社情民意300余件。

    胶州湾保护，不是一个点、一条线抑或一个面，而是一个立面的保护。所以，综合整治，需要立言，也需要立法。

    市政协很执着，市人大也很执着。

    近年来，青岛市在立法先行上下足了工夫，逐步形成了较为完善的地方海洋法规体系。

    2011年，修订《青岛市城市规划条例》等地方法规，设立了“特色风貌保护”专章，严控海岸线开发建设行为；2012年，出台《胶州湾保护控制线》条例，明确规定保护控制线范围内严禁任何围填海行为，逐步拆除已有的虾池、鱼塘、堤岸，恢复滩涂和水域；2014年，制定实施了《青岛市胶州湾保护条例》，对胶州湾保护范围和入胶州湾河流及其两侧控制区域进行严格保护，多项不利于生态保护、可能造成胶州湾海域和湿地污染的行为被严格禁止……

    “终极性、永久性保护”，这是青岛市委、市政府对胶州湾保护工作的执着，也是对全市老少爷们的一份承诺。

    有立言，有立法，有计划，更有行动。他们，建成污水排水管网4813公里，环湾区域建成运行污水处理厂13座，污水集中处理率提升至90%；他们，建立了“胶州湾滨海湿地省级海洋特别保护区”，划设面积3600多公顷；他们，将环湾岸线整治工作升级为环湾绿道建设，全面建成后长度约197.4公里，目前累积贯通47公里……

    老百姓也很执着。灵山岛是黄岛区东沿海中的一个小岛，离胶州湾有20多公里。看似“有点远”，但岛上的老百姓都认为，他们就生活在胶州湾，务必保护好青岛所有海域，不让垃圾和污水倒灌到胶州湾。目前，他们投资500万元建立了海岛垃圾无公害处理系统，还投资850万元建立了模块化污水集中处理系统。

    “我们为什么那么做？因为胶州湾与每一个青岛人都密切相关。”49岁的灵山岛诚子口村村支书苗在山说。

    源于执着，功归实干。“十二五”以来，胶州湾水域面积增加了25平方公里。湾内二类以上海水水质覆盖面积占比由2010年的57.2%上升至2014年的63.4%；四类以下海水水质覆盖面积占比从2010年的31.1%下降至2014年的17.4%。

    “像保护自己的身体一样保护胶州湾，力度很大，效果很好，青岛的做法和经验值得总结。作为全国政协委员，我有责任向全国政协和有关政府部门反映情况，为国家治理海湾提供有益参考。”全国政协委员、中科院海洋研究所研究员侯一筠说。

    “老百姓都说，胶州湾治理是有成效的，我也这么认为。我会一直留在这个城市，永不离开。”49岁的黄岛区积米崖港区积米崖村村委会主任薛凤娟说。

    “胶州湾保护是一项永不落幕的工程。走绿色发展之路，需要体制再理顺，规划再完善，生态再改善，品质再提升。”李群和青岛市委、市政府正在谋划未来：深入挖掘胶州湾文化内涵，讲好胶州湾的故事，让胶州湾真正造福世世代代青岛人。

    停绿道，望海湾，大桥架南北，人间胜景，莫过于此。（张宝川 秦志勇 陈小艳 代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