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我在青岛“修”长城

张洪雷在展示剖面前向记者介绍齐长城的修缮方式。

修复完毕的月季山东坡段齐长城。西海岸新区博物馆供图

横亘于齐鲁大地、始建于春秋时期的齐长城，迄今已有2600多年历史，这项宏伟的工程西起济南市长清区，一路向东至青岛西海岸新区入海。齐长城青岛段全长56．077公里，现存长度32．994公里，认定遗产22处，由西到东贯穿青岛西海岸新区全境。为了把这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迹留下去，让这份珍贵的历史文化资源“活起来”，2600年后，在青岛西海岸，仍有一群人常年活跃在齐长城沿线，在21世纪默默“修”着长城。他们通过对齐长城的保护、修缮，让沉寂千年的齐长城重现荣光。

修缮

尊重遗址现有样貌

7月的蝉鸣声中，在西海岸新区的徐山生态修缮工程现场，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7月14日上午，沿着雨后泥泞的土路，张洪雷一遍遍走过齐长城的遗址路线，指挥着工人如何施工。作为项目中最重要的工程——齐长城黄岛徐山段抢救性保护工程的项目经理，山东省文物工程公司的张洪雷向记者开玩笑：现在就算穿越回2600多年前，他也可以胜任齐长城的修建工作。

提到最近频繁的下雨天，这位项目经理有些愁眉不展。“下雨太耽误进度了，现在还好些，如果是主体修缮阶段，现在就得停工了。”因为路滑，张洪雷向记者介绍工程情况时，一直紧盯着脚下，“齐长城徐山段是用土一层层夯筑的，我们的修缮也采取了和2600多年一样的施工方式，所以如果下雨或者地上太湿，就没法施工。”

带记者走到一名正用镐头平整一处齐长城遗址考古剖面的工人面前时，张洪雷停下了脚步。“这就是我们修缮之后的齐长城，我们利用这个剖面展示它的本体。”通过张洪雷的讲解，记者看到一米多高的剖面上有10多个土壤“分层”。张洪雷说：“这段是我们新修缮的，这些分层是工人们一层一层夯出来的。”

因为齐长城徐山段的长城本体保护、修缮工作已经完成，所以记者无法看到工人们层层夯筑的情景。但据张洪雷描述，他们的工作方法相比2600多年前的古人，只有些许不同。“以前是纯手工，现在有了电夯机。”张洪雷说，除此之外，他们修缮遗址的方式与两千多年前建设的方式并无二致，“全部采用原始的施工方式，遗址本体的修缮不能使用大型机械。”

看完展示剖面，张洪雷带着记者继续往前走。爬过一道小土坡，绕过一段泥泞路，在一处高约三四米的“山坡”前，张洪雷再次停下脚步。他指着这处“山坡”告诉记者，这是一段保存较好的齐长城遗址，已经对该区段实行了就地保护，不会进行施工修缮。看着这与印象中完全不同的长城，记者露出了诧异表情，他解释：“徐山段的齐长城本来就是土筑的，不是想象中的那些石块垒砌的。”

而经过张洪雷的“指点”记者这才发现，身后刚刚走过的“一道小土坡”，便是已经修缮完成的齐长城遗址。记者看到，已经修缮好的长城本体被两条人行步道围起，最矮处几乎与地面齐平，而高处也不过几米，一眼看去不像长城，更像是一道普通的土岭。

“确实，看上去就像土岭一样，因为修缮工作完成以后我们还进行了覆土保护。”张洪雷继续解释，齐长城在徐山有七百多米长，原貌保存完好的只有三十多米。针对已经消失的区段，他们按照古法修缮，把剩下的长城“接了起来”，而这个所谓的接起来，只是在遗址现状的基础上进行，并没有大型扩建的工程。

“尊重齐长城遗址的现有样貌，以这个原则进行保护和修缮。”关于修缮齐长城遗址徐山段的理念，张洪雷多次提到“尊重现状”一词。“修旧如旧，不管现状是什么样，这都是它真实的样子，要尊重现状。”张洪雷说，历史遗址的修缮中有个大的原则：不能把历史遗址修缮成想象的样子，而是根据它现存的样貌，尊重现状进行修缮。

保护

每公里一名“护城员”

作为青岛西海岸新区博物馆的馆长，按理说翁建红的工作不应该是一个“体力活”。但事实上，这位“女强人”曾在2009年与山东省古建筑保护研究院的工作人员一起，耗费两个多月时间，一步一个脚印丈量了齐长城青岛西海岸新区段56．077公里的全程。

爬山险，走草地，穿荆棘······因为齐长城遗址所在的位置普遍险要，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道路，所以翁建红等人调查的路线非常难走，“确实有危险，有过在山里迷路的经历，但还好都化险为夷了。”说起调查期间曾遇到过的危险，无疑都是惊心动魄的经历，但翁建红轻描淡写便略过了。

翁建红等人一步一个脚印的调查，获得了详尽的数据。据翁建红手中的一份调查资料显示，因受自然风雨侵蚀和近代人类生产活动等因素影响，齐长城青岛西海岸新区段现存长度32．994公里，30多公里共认定遗产22处，包括墙体19处、山险2处、烽火台1处，墙体分为土墙、石墙和山险三种。

“摸清齐长城的长度、分布、走向和遗址的保存概况，为齐长城建立文物保护管理档案，找到齐长城面临的文物风险，这是齐长城保护、管理、修缮的基础。”说起这段不一般的工作经历，翁建红认为非常有意义。

记者了解到，齐长城遗址的修缮与保护，在青岛西海岸新区的各处正在进行着。据悉，在开展齐长城青岛段的资源调查和“四有”基础工作，并摸清齐长城的长度、分布、走向和遗址的保存概况后，青岛西海岸新区相关主管部门与涉及齐长城保护的镇街、村庄签订责任书，聘用了21名党员作为齐长城保护员，加强对齐长城的日常巡查保护。

“21名保护员来自齐长城遗址所在的社区，都是层层选拔而来的责任心很强的人。”翁建红告诉记者，近期，他们又为齐长城青岛段配备了56个公益岗位，达到了“每公里一名保护员”的标准。

据介绍，目前西海岸新区修缮完成的齐长城重点区段，已经设置了9处保护标志碑、310多处保护界桩。现在齐长城青岛西海岸新区段，已有5段修缮保护方案获国家文物局同意批复。其中齐长城金猪坑至苗家段、王家墩子至曹城山东坡段长约2752米的抢救性保护修缮工程，于2019年8月通过山东省文物局最终验收；齐长城史家夼东山至山周村西山段、长城村至徐山段、月季山西段至曹城山中段长约5490米的抢救性保护工程，于2021年7月通过了青岛市文旅局组织的初步验收。

利用

文物保护融入生态提升

张艳群就是与翁建红一同踏遍齐长城西海岸新区段，进行文物资源调查的山东古建筑保护研究院工作人员，他也是参与齐长城遗址徐山段修缮方案拟定的人员之一。虽未直接参与齐长城徐山段的修缮施工，但张艳群对于“重修”齐长城徐山段的付出，一点不比一线工人少。

“在2018年前后，我们就曾设计了一版修缮方案，并且的到了上级部门的批复。这一版方案以抢救性保护为主。”一个成型的历史遗址的修缮方案，要经过现场勘探、方案制定、报批三个阶段，从2017年开始，张艳群与团队便开始了着手齐长城徐山段修缮方案的拟定。

为了出具齐长城徐山段的修缮方案，张艳群团队耗时一年有余。“勘探阶段用了大半年的时间。虽然曾经对这个路段做过文物资源调查，但是在实际做方案的时候，还是需要重新勘探，包括现状调查、地质测绘等。”

勘探工作完成后，才是制定方案的开始，而张艳群认为制定方案的过程最“磨人”。“用了接近半年的时间，中间修改了十几次。”如何在修缮时保护好历史遗址？这需要在制定修缮方案的过程中与专家反复论证，“有一件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当时因为一棵树的去留拿不定主意。我们就和专家一起从济南专程去了青岛，爬到山上实际看了树。在现场，我们讨论了这棵树的存在是否会对遗址主体产生影响，才终于确定了它的去留问题。”

因为种种原因，在2018年前后出具的方案虽然获批，但并未真正施行。直到2020年前后，随着徐山文化公园的建设提上日程，齐长城徐山段的修缮再被提起，“虽然已经做过了一版方案，但是再做时，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张艳群说，两次的修缮背景不同，第二次制定修缮方案，他们在保护历史遗迹的基础上，还把出发点齐长城徐山段的利用上。

“第二次的要求更高，第一次做的方案可以说被完全推翻了。”以此，张艳群团队重新进行了现场勘探、重新进行了方案论证，并重新将方案提报上级部门，“把齐长城遗址融合进公园建设中，利用历史遗迹提升公园内涵。第二版方案齐长城遗址徐山段的保护仍然是根本，而在保护的基础上，我们还兼顾了这处历史遗迹的利用。”

如今的齐长城徐山段，修缮工作即将全部完成，该区段长城初具雏形。张艳群告诉记者，该项目是他们对于长城国家文化公园实例的一个研讨项目，“可以说，齐长城徐山段是整个齐长城的缩影，也是齐长城修缮利用的一个范例。”

“就比如现场的步道设计，在平时，它是游客的休闲步道。但是对我们文物工作者来说，它就是一个巡查步道。”张艳群说，齐长城遗址的存在与公园的设计是相互提升的关系，“把文物保护融入生态提升中。对外开放以后，这个公园除了是一个休闲娱乐的去处，还会成为向市民普及、传递齐长城文化、齐文化的窗口。”

融合

让长城文化“活起来”

文化遗产经过修缮与保护，最终以某种方式存留于当下复归生活，这是文化遗产于现代的作用之一。记者了解到，在进行保护的同时，青岛西海岸新区针对遗址沿线开展文旅资源整合，打造了青岛齐长城百果园、九九山生态观光园、铁山街道后石沟村影视基地、杨家山里田园综合体等一批现代文旅创新融合项目。如今，这座远去了鼓角铮鸣的古长城，正因与现代的融合，焕发出了新的蓬勃生机。

据悉，青岛西海岸新区正推进多项工程，让这条绵延56．077公里、跨越200余座山丘的春秋战国遗址，催生出更多新鲜且丰富的公共空间。依托小珠山北山段长城，西海岸新区规划建设了小珠山核心展示园；依托东山村北山、鹁鸽山段长城、徐山段长城，西海岸新区建设东山—徐山长城展示带。

此外，西海岸新区还积极整合各类资源，融合推动齐长城国家文化公园的建设，该公园将深度展示齐长城的独特文化内涵，讲述齐长城故事。同时西海岸新区还着手打造齐长城参观游览联程联运经典线路，让市民游客能够零距离了解和体验长城文化的魅力，真正将这笔珍贵的历史遗产利用起来。

“齐长城属于线性文化遗产，是一个拥有特殊文化资源集合能力的物质和非物质文化遗产族群，是具有符号化带动作用的，对于它的利用绝不仅仅限于它的本体。”为了挖掘齐长城更加深层的文化内涵，西海岸新区以齐长城为主线，还开展了对沿线区域特色资源的整合。

位于西海岸新区铁山街道的杨家山里，就是深度开发齐长城的范例。“杨家山里红色教育基地、月季谷齐长城百果园已经基本成型，为其他地段的开发提供了参考。”翁建红告诉记者，近年来，当地按照“原山原水原生态、原汁原味原生活”理念，以上沟、墩上、黄泥巷、大下庄村为核心区主打采摘、民宿和餐饮，以东南崖村为核心区建设杨家山里红色教育基地，以后石沟村为核心区打造乡村影视基地，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乡村旅游名片。

事实上，除了杨家山里，齐长城脚下还隐匿着诸多“特色”。“王家墩子段的六汪镇塔桥全羊技艺，古胶州八景之一的铁橛悬泉；鹁鸽山段、小珠山段的王台街道增聚回饼，红蜡加工；还有徐山段的徐福传说……”据介绍，绵延的齐长城将这些散落的遗珠重新串起，构成了层次更加丰富、更加值得深度探寻的“秘境”，这也让人们看到了历史的传承与文化记忆的有序更迭。

记者了解到，青岛的西海岸新区正结合周边文旅资源，创建齐长城文化旅游深度融合发展示范区和齐长城国家风景道。同时创新丰富文旅资源供给，打造齐长城参观游览联程联运经典文旅线路，以塑造青岛的“齐长城文化”品牌，齐长城文化真正“活起来”。

链接

中国的“长城之父

齐长城从济南市长清区一直向东，到西海岸新区入海，全长600余公里，史称“千里齐长城”。齐长城的历史比秦长城还要早470多年，是“孟姜女哭长城”故事的起源地，也是中国长城文化的源头和中华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称作中国“长城之父”。

齐长城青岛段从诸城市史家夼村进入青岛西海岸新区境内，先后经过六汪镇、铁山街道、王台街道、胶南街道、灵山卫街道、辛安街道、灵珠山街道、长江路街道等8个镇街，最后从于家河村东北入海，由西到东贯穿全境。

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世界文化遗产，齐长城是独具山东特色的文化资源。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为防御邻国入侵，齐国首先修建长城，而到了战国时期，“备边境、充要塞，谨关梁、塞路径”成为战略需求，于是原来的长城向东继续展修。而经过一百七十余年的努力，齐长城终于东西衔接，完成了当时的国防线建设，也为两千六百余年后的今天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

这也是中国以至世界上最早的长城。据中国古代地理志史《太平寰宇记》记载：“齐宣王筑长城于此，西起齐州，东抵海。”清代“盛京名士”缪公恩诗作《过齐长城》云：“绵亘山川一带长，萧条断垒锁残阳。已经作俑开秦祸，空使千秋罪始皇。”

因为是盘卧在崇山叠嶂之间，齐长城的建筑特点随地形、地貌的变化而变化。在建筑时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建筑结构以土、石及土石混筑为主，山上多为片石干垒，平原多以泥土夯筑，墙体分为土墙、石墙和山险等类型。

观海新闻／青岛早报记者 张孝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