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24日刊发文章《中美新关系的商机》,文章认为中美同为大国,中美之间注定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国家关系、市场关系和商业关系。主要内容如下:
对于中国未来政治经济走向的预测,长期以来一直都是学者们争论不休的话题。乐观者预测中国政治经济系统十五年内前景光明,譬如沈大伟(David Shambaugh)在其新著《China Goes Global》一书中就明确指出,中国未来在全球化中会扮演一个举足轻重的作用。悲观者则预测中国模式崩溃就在眼前,无论是《Why Nations Fails》的作者所依据的攫取式(extractive)的经济发展模式难以持久,还是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道格拉斯.诺斯所提出的市场经济与威权政体难以相容,市场经济的本质要求民主与自由,中国也不会例外。
为什么对于中国的发展,我们怎么猜都猜不对?不但美国学者看起来令人费解,就算置身其中的中国人也感到矛盾重重。
第一个原因是我们永远无法认清中国现实,美国学者不可能像中国政治家那样掌握充分的一手情报和数据,也无法像中国企业家那样亲身经历许多鲜活的案例故事;第二个原因是理论家们过于偏重于从西方发展经验中所推倒出的一套理论模型,用西方的模型套在中国社会之上,尤其是这个社会每日都在发生改变,人们的行为也在发生改变;第三就是我们过于偏重于传统的观点去看待新事物。为什么国有企业就一定是效率低下?为什么威权政府下就不可以共存一个产权清晰的市场机制?
过去三十年,中国的进步让所有悲观派大跌眼镜,而过去三十年累积的隐患则让所有的乐观派后背发凉。未来三十年,怎么预测都可能会错。我们只能预测到一个准确的结果,那就是中国不会是美国的翻版。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不同产生冲突,也产生互补。中美同为大国,因为不同,这也注定中美之间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国家关系、市场关系和商业关系。
首先,所谓新型国家关系,彼此很不同但互相很需要。
世界有三大人种两大文化,由于喜马拉雅山脉、帕米尔高原、西伯利亚荒原和太平洋的天然阻隔,欧亚大陆形成两大文化系统,以欧洲为中心的西方文化系统和以中国为中心的东方文化系统。美国是西方文化的硕果,中国是东方文化的大成,这样两种不同的文化土壤,两千年不同的历史遭遇,形塑出不同的政治经济系统。在可以遇见的十年、二十年内,在一系列基本的政治、社会重大意识形态问题上,如民主、新闻自由、甚至气候变暖,中国和美国会是意见向左;但另一方面,中美因为双方的经济利益彼此连在一起,中国是美国第三大出口市场,反过来,美国又是中国最大出口市场,中国作为美国最大债权国,也是美元最大储备国,两者必然会在经济利益上追求一致。这种政治观念向左,经济利益相通的格局不变,中美就一直会是“吵闹夫妻”,外人看起来打得欢,关起门来两口子还要过日子,离婚谁也离不起。
其次,一组新型的市场关系,强调的是中国制造与为中国制造并存。
中美市场关系在过去的三十年里,基本可以简单概括为Made in China,沃尔玛是这种市场关系的突出表现,美国政治家被迫高喊中国夺走了美国工人的饭碗,也在于这个基本的市场关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种Made for China的新型市场关系正在悄然形成,也就是说中国正在从“世界工厂”变成“世界工厂”兼“世界市场”。美国历史上曾出现过类似的转变,美国与欧洲的市场关系一直是以美国为出口导向,到 1900年前后美国对欧洲从净出口变成净进口,既为世界商品生产'地,也是世界商品的消费地。中国这样一个十三亿人口大国,在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谁也无法预测这个规模经济会产生什么样的神奇结果。但有两点可以肯定,它可以生产出最便宜的产品,也可以卖得动最贵的产品。
在这样的背景之下,美国的产品,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甚至电影、飞机、汽车、药品都会是Made for China的大赢家。Made for China会终极改变美国社会非充分就业的状态,除了中国13亿人的市场,谁又能消化美国一千一百万失业人口的就业呢?另一方面,中国这样一台庞大的机器开动起来,消耗本国的自然资源、生态环境资源、劳工人权,对内会造成环境污染和社会对立,对外会造成和别国劳动者的根本利益冲突。为此,中国政府已经觉悟到出口大国的困境,对美国进口额也已从1991 年的30亿美元,到2012年的1039亿美元。
最后,一组新型的商业形态正在发酵:中美混血企业ABC。
新型国家关系基于新的市场关系,新的市场关系由商业活动中的企业家来实现,什么样的企业会在从made in China 到 made for China的转变中获益最大呢?答案是一种新型的企业,它即非美国传统企业,也非中国传统企业,但是它又一定既是美国也是中国企业——它是中美的远程杂交企业,一个拥有技术和品牌的美国企业A,和一个拥有中国市场和充沛资本的中国公司C,合并而成一个新的Bigger 公司。这家ABC公司,既拥有美国橄榄球员般的全球技术实力和先进产品,又拥有中国乒乓球员般的细腻中国市场的突破能力。
以手机网络游戏为例,硅谷游戏公司的新款产品,它在美国移动市场拥有着一亿潜在智能手机用户,如果它和一家中国公司按照ABC模式合并,那么就会增加三亿中国智能手机用户市场。可以想象一下,这种跨太平洋的新商业模式,比传统中、美企业模式效率更高。这个商业模式,中国的企业家已经开始先行先试了,联想收购IBM是较早的故事,联想获得了 Thinkpad的品牌,在2010年提前十年成为了世界500强企业,于是带动起更多的中国企业家全球化拓展的欲望和野心,全球化的知识在中国企业家中很快转移。网络游戏运营商腾讯公司,在2011年收购英雄联盟,把这家硅谷游戏放在腾讯中国的游戏平台上,其结果,六亿腾讯的用户把这款游戏推成今日全球第一网游。
2012 年,中国对外投资600亿美元,最大的投资目的地是欧洲,为130亿美元,是美国40亿美元的3倍。这个逻辑是,首先中国的制造业最有实力,最先走出来,中国和欧洲在制造业的互补性强;其次,欧洲对中国投资更友好一些,欧洲几乎从未否决过来自中国的并购。但是我们相信,在TMT、制药、服务业等领域,中国资本的主战场会转移到美国。这股来自中国的并购浪潮,会和1980年代的日本并购浪潮很不一样,日本企业大量购买美国不动产,如Pebble Beach、Empire Tower,而中国企业会把目标指向那些具有鲜活创新力的公司,并生产出以全球市场为基准的商品。(注: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作者陈明键为东方高圣董事长、斯坦福大学访问学者,本文基于他在斯坦福大学一次对话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