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樱桃核
爷爷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问题:“孙子在医院里是受折磨,我们没钱,也撑不下去了。”
“抢到钱给我孩子治病就行,我去坐牢也没关系。”抢劫者陈明灿很快供述了作案动机。
6年前,他跟随父亲从贵州毕节的大山里,来到海宁。“结了婚”,有了儿子,赚钱养家。
意外发生在2013年5月7日。
陈明灿两岁的儿子陈扬,吃樱桃时将樱桃核呛入气管,引发窒息。
樱桃是奶奶罗由平买来的。她不忍心看着孙子眼馋邻居手里的樱桃,下狠心买了两斤。
这枚豆粒差不多大小的樱桃核,从孩子咽喉挤进了气管。一瞬间,肺的换气功能受到阻碍,陈扬的身体缺血缺氧,如同失去动力的机器,无法正常运转。
在杭州一所医院,樱桃核被取出,但因堵塞时间太长,造成脑损伤,他只能进入重症监护室治疗。
戴着呼吸机的孩子心跳清晰可闻,但四肢僵直,不能动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不能哭,不会笑——窒息所引发的问题,带来了永久性的伤害。
10天后,医生告知陈明灿,陈扬脑瘫,很可能一辈子这样了。陈家面临着继续花钱治疗,还是出院回家的选择。
10天,陈家积攒的4万元已用尽,姐姐陈明霞借给他的一万元,并未起到多大作用。考虑到经济负担太重,陈家人决定将孩子带回海宁。
拔掉呼吸机时,陈文才说他心疼极了。这个唯一的孙子是他的骄傲。“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又聪明,见过他的人都很喜欢。”陈文才说。但他不得不面对现实的问题:“他在医院里也是受折磨,我们没钱,也撑不下去了。”
他说,他们做好了打算,如果海宁的医院肯接收,他将继续治疗;否则,只能带着孩子回家等死。
当时陈家的出租屋前已经聚集了在海宁打工的亲朋好友,有人告诉房东陈金龙,孩子要接回来,所以在此等待。
陈金龙急了——按照海宁当地的风俗,若有外来人死在自己家中,会很不吉利。
他报了警,要求警察将陈家人弄走,这一要求遭到警方拒绝。
随后,村书记张文奎答应将村里临时停放死人的一间平房腾出,供他们居住。
这是孩子出事之后,获得的第一次“帮助”。
无处求助的困境
一天最少700块钱的医疗费,像个无底洞。陈文才一家也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会有政策可以帮到他们
对住在停放死人的地方,陈文才还来不及抱怨。
他又将孙子送进海宁的人民医院继续治疗,自己和妻子住在这间平房做“豆腐饭”(海宁当地风俗,即白喜事宴)的厨房里。
一天最少700块钱的医疗费,对陈文才一家而言,像个无底洞。
陈文才调动他有限的资源。能借的都借了,“老乡工友们,常常100、200的凑,再多他们也拿不出”。他说。
在海宁的先锋村居住了5年的陈文才,没有多少本地的朋友。“他们是外乡人,我们一般都不接触。”先锋村的一位村民说。
先锋村位于海宁市南侧,是一个离市中心3公里的拆迁安置点。村子里有5000多名常住居民,外来人口有9000人。
村支书张文奎说,由于原来的村庄拆分合并,加上大量的外来租房人员,居民不再如原先那样熟识,村委会也没有从村民处得知陈家的状况。
陈家在村委会的视野之外。陈家也从来没有想过也许会有政策可以帮到他们。
海宁市对于外来务工人员的救助已经有政策。《海宁市新居民慈善救助暂行办法》规定,因为重大疾病、突发性灾害导致生活特别困难的,可以享受市慈善总会的医疗救助、突发事件救助。
但陈文才一家不满足这个条件。要得到救助,必须办理居住证。办理居住证有两个硬性规定:缴纳养老保险和不能违反计划生育。
他们一家人都没有养老保险。陈明灿和妻子林琴生子时,一个18岁,一个16岁,都没有到结婚年龄生子,自然更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
他们无法享受老家的待遇。同样因为没有结婚证,儿子陈扬也没办法回老家登记户口。他是“黑户”,没法办理新农村合作医疗,享受医保。
在海宁不少的社区都会有帮助外来人的共建共享促进会,而陈文才一家没有人登记过暂住证,自然也不在名单上。在村支书张文奎看来,“若是沟通早一点,我们也能早点提供帮助”。
陈文才一家只能依靠自己。陈文才将孙子托付给老婆,继续上工。才51岁的他肩膀臃肿,走路时弯腰曲背。9月的海宁还很热,陈文才穿着一件厚外套。他每天至少工作9到10个小时,能挣180元。穿着外套,扛起钢筋来才不会硌得肩膀疼痛。
陈明灿的母亲罗由平则每天从家来回医院煮饭送饭,舍不得花钱坐公交车了,本来40分钟的路程,她常因走错路,花上一个多小时。“4块钱,买上馒头,可以吃一天了。”罗由平说。
在孙子生病前后,陈文才和罗由平一直替两个90后的儿子和儿媳,撑起整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