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卡米奇戴着口罩、手套、护目镜，身着外科手术服，手扶着一颗摇摇欲坠的人头站在手术床前，他的面前是一具没有胳膊，没有肩膀的遗体。随后，他拿起一把手术刀，慢慢剖开了这具遗体。

在这段长达24分钟的视频中，卡奇米演示了如何取出颈椎的完整过程，场面令人惊悚。然而，这并不是某部恐怖片的情节，而是真实场景拍摄的画面，拍摄于一家名为“生物资源中心（BRC）”的身体经纪公司内。

被解剖的并非人体模型，而是真实的人类遗体，这些遗体大部分是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被悄悄肢解。

▲卡奇米在教学视频中展示的电锯（图据路透社）

每年，成千上万的美国人捐献出自己的遗体，希望对科学有所贡献。然而，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当他们选择把自己的遗体交给科学时，或许无意中对商业做出了贡献：作为“原材料”，他们的身体在暗中被自由交易着。这是一个鲜为人知、几乎不受监管的行业。业内人士通常自称“身体经纪人”，并将自己的公司称为“非移植组织银行”。

如今在美国，由于缺乏法律监管，未经本人及家属允许的情况下被肢解出售的遗体比比皆是。在美国的身体经纪市场上，几乎任何人都可以解剖和出售死者遗体。

“这完全是一场混战。”明尼苏达大学医学院的身体捐赠项目主任安吉拉·麦克阿瑟形容道：“我们现在看到的问题，就如同几个世纪前盗墓者猖獗的乱象。”

教学片像恐怖片

片中主角忙碌时，每天要肢解5～6具遗体

卡奇米站在一具老人的遗体旁，身边摆放着钳子、手术刀和电锯，他正忙着肢解遗体。这是他在“生物资源中心（BRC）”的工作，在忙碌的日子里，他每天需要肢解5～6具捐献者遗体。

2012年，卡奇米正式成为了BRC的一名实验室技术人员，时薪21美元。卡奇米做过服务员，餐厅经理，还有房地产经纪人。在加入BRC前，他刚取得了亚利桑那州大学运动学学位，除了在大学期间当过解剖实验室助教，卡奇米没有任何相关经验。但这并不妨碍他在BRC的工作。

2013年，除了日常工作，周六早上，卡奇米还负责教大学生如何肢解尸体。他甚至还在BRC的内部教学视频担任主角。

▲卡奇米（图据路透社）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资深检察官在观看这部24分钟的解剖“教学片”时，也退缩了。“这就像一部自制的恐怖电影。”观看过视频的查尔斯·洛夫特斯说。

“看完视频后，我就开始彻夜难眠，”前调查员马修·帕克告诉路透社。他说：“他们肢解人体的模样，就像在垃圾场处理废旧零件一样。”此后不久，帕克就因创伤后应激障碍选择退休了。

然而，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卡奇米对此却无动于衷。他表示，自己的行为没有任何对死者不敬之处。在回想之后，他后悔地称，自己当时不应该用电锯，这不便于清洗以及避免疾病传播，“但那时，我只有这些工具。”

被哄骗来的遗体

以科学捐赠为由，从穷人身上获取暴利

卡奇米正忙着肢解的这具遗体，来自一名叫康纳德·帕特里克的老人，6天前去世，享年75岁。去世后，妻子将康纳德的遗体捐献给了BRC，用于科学研究。然而，没人想到，帕特里克的遗体成了一件商品，编号：BRC13112103。

老人的遗体被卡奇米肢解为7个部分：他的左脚被送去了芝加哥的一个矫形外科实验室，左肩被送到了拉斯维加斯的外科手术研讨会，头和脊柱被送到美国军方的一个项目，生殖器被送去了当地的一所大学。他的右脚和左膝被当作库存，静静躺在“生物资源中心”的冷冻柜中。

▲康纳德的遗体被BRC肢解后的去向（图据路透社）

据路透社调查，在美国，目前活跃着34家大大小小的身体经纪公司，其中有25家是商业公司，其余9家是非营利组织。“生物资源中心”就是一家商业公司，而从头部到指甲，每一个身体部位，BRC都会出售。

2014年，调查人员突袭了位于凤凰城的BRC公司。在突袭行动中，特工发现了重达10吨的冷冻遗骸库存，总共有1755个身体部位，包括281个头、241个肩膀、337条腿以及97条脊柱。这些遗骸装满了142个运尸袋，根据后续调查，这些遗骸分别来自851人。

▲调查人员将冷冻遗骸从BRC公司搬走（图据ABC新闻）

令人疑惑的是，BRC究竟如何拥有这么多的遗体捐赠者？

根据美国殡葬协会的统计，在美国，包括棺材、追悼会和葬礼在内的平均葬礼费用约为7000美元，简单的火葬也需要花费400－1000美元。然而，对经济困难的家庭而言，为家人治病几乎耗尽了所有积蓄，再也无力承担高昂的葬礼费用。BRC这样的身体经纪人正是抓住了这个弱点，为这些家庭提供了一种方法——以捐赠家人的遗体推进医学研究进步，换取免费火化。

做善事的同时，又能节约经济成本，这样的提议无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根据BRC的内部文件统计，绝大部分的遗体捐赠者都来自于中低收入群体，没有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家庭经济困难。

在同意捐献后，BRC通常会跟捐赠者或家人签署一份同意书。但许多人表示，这份同意书通篇都是专业术语，普通人很难理解，他们只能稀里糊涂签字同意。而正是这样一份同意书，让BRC公司有权对死者进行肢解，并向医学研究人员和教育工作者出售或出租身体部位。

十年来，BRC通过这样“连哄带骗”的方式说服了超过5000人捐献遗体，一边免费获得源源不断的原材料，一边将获得的遗体高价出售。根据BRC的数据显示，一具遗体的均价为5893美元。

数千份BRC内部文件、销售发票及机密执法文件详细记录了数千具遗体的交易情况：捐赠遗体是如何被解剖的，身体部分被卖去了哪里，以及购买者的信息。

607美元，一名公立学校警卫的肝脏被卖给了一家医疗设备公司。

3191美元，退休银行经理的躯干被一家瑞士研究机构买走。

65美元，一位牧师的两条股动脉被出售给一个大型中西部医疗保健系统。

350美元，一位工会活动人士的小腿被明尼苏达州一家产品开发公司买走。

▲FBI的一份宣誓书中列出了伊利诺斯州生物资源中心从捐赠者那里获得的身体部分（图据半岛电视台）

遗体被肢解后出售

身体各部位的平均价格：从几百到数千美元不等

目前，身体经纪市场仍处于法律的真空地带，并且缺乏全国性的注册监督机制。在美国大多数州，任何人都可以合法地购买身体部位。许多人甚至可以在匿名的情况下进行交易，悄悄获得遗体并出售。

“遗体买卖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波士顿大学法学院教授雷·马多夫表示。“但我们几乎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购买这些尸体，以及用来做什么。”

没人知道，这个市场如今究竟有多大规模。目前，仅能从有相关记录的纽约州、弗吉尼亚州、俄克拉荷马州以及佛罗里达州窥探到其中的冰山一角，2011年到2015年，这4个州的身体经纪人至少获得了5万具遗体，出售了超过18．2万个身体部位。

▲2017年3月22日，亚利桑那州一名身体经纪人提供的报价（图据路透社）

身体经纪市场不仅需求庞大，还十分暴利。据路透社调查，一家身体经纪公司三年的盈利高达1250万美元。与其他商品一样，遗体和身体部位的价格会随着行情波动。一般而言，一具捐赠遗体的价格在3000美元到5000美元间，有时价格甚至高达1万美元。

▲整具遗体的价格（图据路透社）

然而，这并不是最赚钱的方式，通常情况下，身体经纪人会将一具遗体分成多个部分来满足客户的需要。如今在市场上，身体各部位的平均价格为：头颅500美元、颈椎300美元、肩膀400美元、单腿1300美元、膝盖450美元、一只脚200美元、小臂250美元、躯干2100美元。

▲遗体各个部位的平均价格（图据路透社）

尽管乱象丛生，但捐赠遗体在医学教育、培训以及研究中，扮演着必不可少的角色。这些遗体及身体部位被运用于医学院学生、医生以及护士的日常训练中。例如，护理人员使用人类头部以躯干学习如何插入呼吸管。很多外科医生甚至表示，任何人体模型或电脑模拟，都无法在训练时复制人体的触觉反应以及真实感。研究人员则依赖于捐赠的遗体，来开发新的外科器械、技术、药物以及治疗方法。

美国医学研究联合会前任主席阿曼德·克里科里安表示：“对遗体的需求至关重要。”他指出，最近一种可能治愈1型糖尿病的方法，正是通过研究人体捐赠者的胰腺研发出的。如果没有遗体捐献，这种治疗方法永远都不会被发现。（记者 徐缓 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