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走进卖花童居住的小旅馆

    一花一世界

    核心提示

    早报昨天以《夜晚卖花的那些花儿》为题报道了一群卖花孩子。他们小小年纪为什么要出来卖花，家长为何忍心让孩子的童年在叫卖中度过？记者探访他们一家居住的小旅馆，冰冰的父亲老高给记者讲述了他带孩子卖花的故事，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高家也是如此。在这家小旅馆里，除了老高一家，还住着另外的卖花人，他们和老高一家一样，艰难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

    白天和邻居聊天

    7月13日上午，记者根据之前暗访掌握的信息，来到位于桑梓路上的傲天旅馆。老高和孩子们晚上卖完花后就回到了这里。为了解到更真实的情况，记者没有露面，而是一直在宾馆附近暗中观察。当天上午9时许，在旅馆后门的楼院中，多名女子坐在马扎上，将大量的玫瑰花摊到地上，修剪完多余的枝叶后，套上精美、漂亮的包装。一旁，还有两三个女童帮着“搭下手”。老高时不时地走过来与这些女子交流两句，还和一旁择芸豆的邻居有说有笑。此时，一名妇女抱着一个男孩从旅馆内走了出来。“帮忙看看孩子，我还有点事。”该妇女和老高交代了几句。老高抱起这个孩子左亲一口，右亲一口，还耐心地教小孩学走路。经了解，这名妇女是老高的妻子，而这个年仅11个月的幼童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整个上午，老高和妻子始终在院内和邻居及同行们闲聊。而每天都要干到凌晨的三个孩子则在屋里，一直没有出来。期间，老高整理了摩托车上的塑料布，把塑料布垫得更厚一些。

    孩子睡床家长睡地

    7月14日下午3时许，记者再次来到傲天旅馆，向老高亮明了身份，说明来意。起初，老高也有顾虑不愿意接受记者采访，后来听说有网友质疑他们涉嫌拐卖儿童，他才答应记者采访，希望还原一个真实的家庭状况。这时，每天过于疲劳的孩子们仍在屋里睡觉。打开房门，就能闻到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屋子不大，只有七八个平方，除了一张双人床，几乎放不下其它东西。床和墙之间一米多宽的地上铺了几张家电包装箱拆剩下的纸壳。“床上挤不开，平时我和媳妇都睡在地下。”老高说，妻子去年刚生了个儿子，现在刚11个月大。媳妇要在家照顾小儿子，平时就是他领着两个女儿和侄子出去卖花。

    “这里每天要40元钱，老板已经算是很照顾我们了。”老高说，老板将自己的小厨房借给他们用，每天能去做中午和晚上两顿饭，这样比买着吃又能省下一些。记者看到，他们不大的屋内虽然有空调，但老高从来不舍得开。“要是用空调的话，还要另外再加钱。老家比这里热多了，我们吹吹风扇就好了。”

    最快乐的事是看电视

    一个多小时后，睡眼惺忪的孩子们起床了。看到有陌生人到访，孩子们先是躲避记者的镜头，相熟之后又好奇地在镜头前摆出各种新奇古怪的造型。老高为了让孩子们听话，随手打开电视，一下子，刚才还热闹的小屋立马安静了不少。孩子们都围坐在小电视机前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孩子平时除了睡觉、吃饭，就是抓紧时间写暑假作业，最快乐的事就要数晚上出去干活前看会儿电视了。”老高说。

    记者注意到，孩子的暑假作业放在一堆行李上，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的。“每天上午一般睡到10点以后，中午的时间能写一会儿暑假作业，吃完午饭后再睡一次觉，下午四点左右起床，洗漱一番，看会电视，吃完晚饭就跟着爸爸出门了。”冰冰说。

    “晚上一般叔叔会给我们带着饭，或者有时候遇上好心人，也会给我们一些好吃的。”小国告诉记者，在一些大排档上卖花的时候，经常有好心人除了买花，还给他们肉串吃。“有一次还有个阿姨给我们每人一块特别好吃的蛋糕，非常甜。”最小的阿敏插话。

    一碗面条就是晚饭

    晚上6点多，老高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盆子，冲着孩子们吆喝一声 “开饭了”，然后将盆子放在桌上，自己又坐在床边开始整理晚上要卖的鲜花。一枝一枝扎好，然后捆成一束花。3个孩子从屋里出来，拿起碗筷，开始从盆子里捞面条。记者注意到，盆里除了煮好的面条，还有3块排骨，阿敏和冰冰盛完面条后，每人挑了一块排骨放在碗内，而最大的小国却没有挑排骨，只是盛了一碗面条。“排骨留给弟弟吃吧，我吃面条就行了。”小国只有14岁，却已非常懂事。

    3个孩子一起端着碗跑到院子里，蹲在地上吃起来，老高这才站起身来，也盛了碗面条，在屋里边逗着儿子边吃起来。最小的阿敏吃得最慢，冰冰和小国已经换完衣服，阿敏才吃完，哥哥姐姐一起帮阿敏换好衣服，将头发梳成羊角小辫。背上小挎包，每人从老高手里接过一束玫瑰花，这就算整理完，等待出发了。

    “他们几个都很臭美，每次出去前要打扮一番，特别是阿敏，喜欢穿裙子。”老高的妻子说。

    晚上接近7点，老高将几瓶矿泉水和一塑料袋孩子们的衣服放到摩托车上，并发动起摩托车，3个孩子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上车，爷四个哼着歌和老高的妻子和小儿子告别，开始出去卖花了。“注意安全，晚上早点回来。”老高妻子在后面吆喝了这么一句话。

    花钱赎回侄子成负担

    老高说话很直爽，性格看起来有些憨厚，但对记者将要报道他们家的事还是有些顾虑。“我怕有些人知道我们家情况后，会对我有意见，让孩子们去卖花说起来并不是光彩的事。”老高说，有人对他有意见没问题，甚至跑过来打他一顿他都无所谓，关键是希望别难为孩子们。

    说起他从事卖花这个行当，要回到5年前。“我是个瓦工，在老家跟着建筑队打工，每年能有2万元收入吧。”老高讲起自己的故事，在他们那个地方的农村，如果没有其他负担，2万元的收入就能维持一家三至四口人的生活。但是有个坏处是，跟着建筑队工作一般要到年底才能拿到钱，其他时间不会给结算工钱。即使这样，5年前，他和妻子、两个女儿还有老母亲5口人也能紧紧巴巴生活下去。

    “变故来自哥哥家，也就是小国他们家，因为嫂子意外去世，留下了当时8岁的小国以及小国12岁的姐姐，而哥哥又整天只知道上网玩游戏，不照顾两个孩子。”老高叹了口气，更让他不可想象的是哥哥当时居然将姐弟俩以每年8000元钱的价格“租”给了“花头”在阜阳等地方卖花。在“花头”的手里卖花不像自己卖，只是放暑假时间出来，而是辍学全年在外地卖花，并且吃住等都是被人另眼看待的。

    “我当时多数时间在建筑工地上，是1年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和哥哥大吵了一架，哥哥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告诉我要是我愿意管两个孩子就带走好了。”老高说，他心疼两个孩子，就花钱从“花头”手里将两个孩子赎了回来，但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家里又多了两口人，原本拮据的生活更不堪重负了。

    迫于生活也走上卖花路

    “几个孩子都要上学，我就吃了没文化的亏，孩子们只要愿意学，我一定保证他们有的上。”老高告诉记者，他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穷辍学的，他知道想上学却不能去上的滋味，他同样也面临了当年他父亲的尴尬境地——支付不起孩子们的学费。“我们自己也能去卖花赚钱。”小国姐姐的一句话提醒了他，姐弟俩是卖花的“熟手”了，自己的大女儿冰冰也能跟着卖了。“带自己的孩子，只利用假期去卖花应该不犯法。”老高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带着全家人跟着老乡一起来到了青岛。

    “开始是妻子带着3个孩子出去卖，我在这里照顾他们，也找一些短期的瓦工干。”老高告诉记者，特别是小国和他姐姐，很卖力，那时候主要在台东步行街和登州路啤酒街上卖花，第一年基本赚出来了两个孩子的学习和生活费。随后的几年时间，他们全家每年7月份来到青岛，到8月底快开学回家。“也算是来青岛度假吧，因为我们感觉青岛这个城市很漂亮，孩子们也喜欢这里。”老高说，从前年开始，小国的姐姐就不来了，因为年龄大了，更加自立了，就自己到南方工厂里打工去了，老高的两个孩子冰冰和阿敏开始成为卖花的主力。从去年开始，老高的妻子又怀孕生产，要照顾婴儿，就在家不出来了，都是老高带着孩子们出去卖花。

　　3个孩子中，已经14岁的小国显得比较稳重成熟，他总是带着最小的妹妹阿敏一起卖，而9岁的冰冰多数时间是自己单独行动，并且根据记者的观察，冰冰卖出的花最多，因为她会看人，对不愿意买花的，就转身离去，稍微有动摇的人会想尽办法把花卖出去。“前一天大的卖了两三枝，小的也是一样，只有冰冰卖了10多枝。”老高说，冰冰已经卖了5年花了，已经锻炼出来了，除了会自我保护，也会耍一些小技巧卖花。他有时候也担心，孩子长期这么下去，会变得世故，脱离了他们原本天真的秉性，所以也更多注重教育冰冰一定要诚实。

　　记者跟访的过程中发现，小国年龄大了，已经开始有些羞涩，而阿敏年龄太小，卖花时并不太会“缠人”，但冰冰就会各种办法，比如她会观察情侣是不是刚开始恋爱，一般这种最真容易能卖出去花。“大姐姐长得这么漂亮，哥哥你就买一朵送给她吧，哪有谈恋爱不送花的？”类似这种话从冰冰口里说出来是很平常的事。

　　记者采访中，冰冰也很会“耍滑头”，并不乐意和记者交流，多是应付了事，相比妹妹的天真，她的身上似乎有层“保护壳”，这层“保护壳”将自己和外界隔离，多数是用怀疑的眼光看人。“是她干的时间长了，也跟其他卖花的孩子学了这些习惯。比如有些人打听我们家的情况，冰冰基本不说实话。”老高说，对于这样他很矛盾，希望冰冰说真话，但又怕说真话对冰冰以及全家带来不安全因素。

　　来青岛卖花当成旅游

　　记者注意到，在冰冰所在的小旅馆内，还住着其他一些卖花儿童，也全都来自安徽凤阳红心镇。放暑假期间，他们跟着母亲来青卖花，等开学前再坐长途车赶回老家。昨日下午3时许，在小旅馆的地下一层，44岁的许红珍和女儿小芬坐在阴暗潮湿的房间内看电视。而小芬的双胞胎弟弟小龙则在楼上跟其他小伙伴玩旅馆老板提供的电脑。

　　墙壁角落里长满了霉斑，床上铺着旧货市场淘来的凉席子。“没办法，为了省钱，只能住这了，一天20元，这样一个月房租还要600元呢。”许红珍说，家里的父母还需要照顾，丈夫在老家种地，就她自己领着两个孩子出来卖花赚钱。“平时我们都在五四广场、中山公园周边卖花，就当成是旅游了，孩子们特别喜欢看大海，每年暑假都吵着、闹着也来青岛。”说到这，许红珍笑了笑。

　　出来赚钱给父母养老

　　小旅馆内还住着另一家来自安徽凤阳的卖花人。刚满30岁的张莹已经是两个女孩的妈妈了，由于小女孩才3岁，放在老家由父母照顾。张莹则领着8岁的女儿小彤和亲戚们来到青岛卖玫瑰花。“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好，我们两口子要照顾家里3个老人，生活压力比较大。”张莹说，丈夫在家里种玉米、水稻，一年也就挣个几千块钱。“我们是头一年来，听亲戚说来出卖花能挣钱，就跟着出来了。”张莹说，现在大女儿年龄也大些了，可以带她出来锻炼锻炼了。“我们也担心孩子的安全，都在附近远远地看着。”张莹说。

　　此外，还有一名卖花童的家长外出到南山花鸟市场进玫瑰花了，她的孩子阿好则在院里到处乱窜。“听话，别乱跑！”张莹时不时地提醒。“都是老乡，出来都不容易，互相帮忙照看着，高高兴兴带孩子出来，要平平安安把孩子带回去。”

　　手机尾号8388的读者：条件好的谁愿意让儿女卖花？出来打工？他们也是没有办法，好在有父母的照顾。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手机尾号0735的读者：我今天看了《夜里卖花的那些花儿》，看完之后，除了心酸，更多的是感动，一个几岁的孩子，除了每天卖花到深夜，还要面对市民的冷眼，但是他们没有抱怨，只是努力在做着，我以后有了孩子，一定把这个故事告诉他，同时也应该让现在的很多受溺爱的孩子及家长去反思他们自己。感动，感动，很感动。

　　手机尾号4238的读者：看了冰冰一家卖花一文，很难受，社会差距太大，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手机尾号3738的读者：他（她）们被现实生活所迫，请善良的人们遇见就买一枝花吧，帮帮这些勤劳的孩子。

　　晚上回到住处心才放下

　　记者暗访时就注意到，3个孩子卖花的时候，老高多数时间都在暗处盯着他们，这其实是担心孩子们的安全。“尽量不要让孩子们离开我的视线，因为特别是有些喝醉酒的人，可能会难为孩子。”老高说，比如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人非要孩子陪他喝杯酒，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喝酒。所以老高总是教育孩子们，遇上比较凶的人就赶紧走开。

　　每天晚上7点出发，老高基本要带着孩子们一起到奥帆中心、麦岛路、云霄路、五四广场等地方走一遍，有时候周末人多的时候，来回折返几次，一般要到凌晨以后才收工。“每次到了这个小旅馆门口，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因为这意味着这一天又平安过去了，不管这天赚钱还是赔钱。“老高说，孩子们本身就比其他孩子付出更多，要是再有个意外，他就更对不起孩子了。

　　“我觉得，经过这几年锻炼，孩子们都特别懂事，每天忙到凌晨从来不喊累。”老高的妻子说，但是孩子们回来后，都是很快就睡了，有时候说梦话都喊着卖花。

　　青岛人对他们很友善

　　老高说，之所以选择5年都来青岛卖花，是因为青岛人对他们很友善。“青岛人特别好，少见为难孩子的，有时候还给孩子们吃的东西，甚至有好心人还一下买10枝花。”老高说，他之前就知道青岛有“微尘”，是专门做好事的，没想到来了以后，更是发现青岛人都很友善。

　　“我在外地的时候，有一次和姐姐都被人打了，管我们的人也跑了，我们俩摸索着走到天亮才回到住处了。”小国说，在青岛一般要不买就不理他们，从来没人故意吓唬他们。记者昨天下午了解到，老高一家昨天从小旅馆里搬了出来，租了附近一个房子。“房东很好，听说我们的情况后，很便宜将房子租给我们，一个半月1300元钱。”老高说，房子是一室一厅的，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