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之所以让人怀念,源自于它的封闭、慢、积极的消解作用。比方说一对有受虐癖好的奸夫淫妇,需要在古代奔走大概一千公里,向每个遇见的人讲述一下两人的龌龊往事,才能收集足够剂量的嘲骂和轻慢;而在现在,李晨、范冰冰用了一个上午和两个字就兑换了足够分量的嘲讽,而且还足不出户。一句“我们”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示爱,实际上是对中国人社交方式的一次全方位挑衅:从平面到网络到手机,从媒体到新闻平台到微信朋友圈,从厂商、片商到电视台,李晨、范冰冰完整洗劫了中国人的注意力。早知暴得大名如此简单,秦桧夫妇何必主和,汪精卫夫妇何必卖国!
跟大多数国家相比,我们没有上流社会,没有牧师、哲人等天然高贵属性的群体,所以我们的社会身份结构呈现一种坍塌式的结构,缺乏一种向上的道德感提升内需;在这样一个社会里,明星的身份在小丑和偶像之间持续摇摆;尤其女明星,往往承担了多重的解压阀功能:她们在日常状态下是供意淫的对象,一旦恋爱、结婚、分手,就瞬间成为被恶搞、被嘲讽的对象;如果她想把事情往崇高方向引导,就会展现出意外强烈的讽刺喜剧效果。当范冰冰用“我们”这两个字承认恋爱时,应该说是今年最美的一首情诗。然而外界的回馈里对爱的祝福是少数派声音,更多的是对李晨、范冰冰的齿冷:李晨情史太经不起推敲了,而范冰冰一旦自毁“范爷”的商业定位,露出来的是小女人的俗态。阿瑟·米勒所说:“梦露是一名站在街角的诗人,试图向争抢着拉下她衣服的人群朗诵诗句。”作为梦露的前夫,米勒意外道出了范冰冰的心声。
在公布恋情的当口,范冰冰绯闻男友贾云向公安机关自首,前女友张馨予留言讽刺李晨,这种配角抢戏的桥段令人叫绝。范冰冰近年来在娱乐圈无往不利,导致她在操作恋情时有点膨胀;对于男性粉丝来说,“范爷”这个绰号在模糊了范冰冰女性特质的同时给出了一个强烈暗示:她不属于任何男人,她本人就是枭雄;粉丝们怀着“利益均沾”、“机会均等”的幻想簇拥在范冰冰周围。然而一旦证实她选择了李晨——一个拿鹅卵石当杠杆来撬动多个前女友芳心的情场俗物时,男粉丝瞬间遭遇破灭感,内心的均衡被打破。可以说,“范爷”是范冰冰给与粉丝们最大的心理福利,当这个标签被撕下来时,不止暴露了范冰冰在演技、形象、人缘上的弱势,连她的人气基础也大幅度动荡起来。毕竟女明星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恋爱,她是代表身后无数自轻自贱的男粉丝在恋爱,这批人的自尊心可是娇嫩而又易碎的。
范冰冰恋情曝光也让“机构作恶”这个新兴事物出现在大众视野里。化用这对情侣的造型,安全套厂商迅速推出创意恶搞,“冰临晨下”等各类极富想象力的妙语纷纷出炉;电影片商也没闲着,把“我们”句式引入海报里,用新颖的营销方式解构这一事件。借由这一大事件,新闻客户端、社交APP迅速跟进,极力压榨事件里每一个兴奋点。当天早上,第一批刷微信圈的手机依赖症患者得知了这一消息,然后是低头族、上班族,接着电视新闻。在这个传播路线里,机构的每一次介入都让这个事件更加刺激、更加有争议性,这种延展性的消费会让明星隐私无限透支。我并非同情范冰冰,也对李晨毫无好感,但想到自己是这个作恶链条里的一环,不禁对自己的意见独立性产生了极大的担忧:是的我有知情权,可是我也想有不知情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