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老青岛的俄国人——尤里甫一家
辗转多地在青团聚
青岛是受西方影响很深的城市,除了17年的德国殖民地时期的影响外,曾有大批俄国人在青岛生活过,他们对青岛的建筑、音乐、体育等方面也有很大的影响。比如我们要说的尤里甫一家。
1898年清政府与德国签订了《胶澳租借条约》,将胶州湾周围作为德国殖民地。德国随即大力开发青岛,欲建为远东“小柏林”,美国、英国、日本、俄国都有人来青岛发展,美、英、俄等先后建立了领事馆。
沙皇俄国在青岛湖南路1号建了驻青岛领事馆。 1917年俄国爆发了十月社会主义革命,推翻沙皇俄国建立了苏联,俄国驻华外交机构全部停止了工作。驻青岛的沙俄领事塔夫灵夫表示不愿意为杀害尼古拉沙皇的新政权工作,没有回国,而是留于中国青岛,并设法取得了法国护照。
1929年法国在青岛开设了领事馆,任命塔夫灵夫为法兰西共和国驻青领事馆领事,领事馆先后设在栖霞路2号、5号、8号。
二十世纪初,一战刚刚结束,新生的苏联政权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政治动荡,百姓的生活也很艰辛。有大批俄国人经西伯利亚到中国,首选的落脚地是东北、上海,然后有部分辗转到青岛、武汉、香港等地——相对于“红”色苏联,这些人被称为“白俄”。
塔夫灵夫的母亲和妹妹一家先后来到中国,首先选择了在上海落脚。1921年,塔夫灵夫闻听妹夫去世的消息后,就把自己的妹妹以及妹妹的五个子女中年幼的三子和四子接到了青岛生活,稍后又动员其他几个外甥和外甥女也来到了青岛。
塔夫灵夫的妹妹安东尼娜·阿勒克桑德罗芙娜·尤里耶娃来青后没几年就于1924年去世了。
作为舅舅,塔夫灵夫担负起了照顾妹妹五个儿女的责任。五个孩子分别是:长子弗拉基米尔·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长女嘎琳娜·盖奥勒给耶夫娜·尤里耶娃;次子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三子叶甫盖尼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四子盖奥勒给·阿列克塞耶维奇·尤里甫。当时,除了三子和四子,其余几个孩子都已成年,各自有自己的工作。长子弗拉基米尔·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是一名建筑师。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的青岛正处于一个城市建设发展时期,塔夫灵夫认为自己的大外甥来青岛会有更大的发展前途,就召他来到了青岛开展工作。
设计大师筑梦青岛
到青岛后,弗拉基米尔·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向青岛市政府申报材料,成为了注册建筑设计师。他设计的第一座建筑是湛山大路(今香港西路)40号的房子,当时,这所建筑以欧陆风格的设计获得好评。由于其工作严谨、设计独到,很快他亲自设计的建筑就受到众多业主的认可,名气也大了起来,业主纷纷与他签约,业务应接不暇,于是他成立了尤里甫事务所,以建筑设计为主,也从事营造建筑。
青岛的“八大关”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其中,有三分之一左右的建筑是俄罗斯建筑师设计的,这其中,又以弗拉基米尔·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设计的为佳。他的设计可以说从不令人失望,如居庸关路10号的“公主楼”,其高耸的塔顶,亭亭玉立,是人们游“八大关”必游之处、必拍摄之景点。
山海关路9号是依业主要求设计的美式建筑,也许在名建筑林立的“八大关”不是最好的建筑,但是住在这里的名人却是最多的。二战结束后,美国第七舰队司令柯克,西太平洋舰队司令白吉尔均曾以此为官衙,蒋介石与马歇尔一起来这里造访。新中国成立后,刘少奇、周恩来、邓小平、万里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来青岛也均下榻这里,很多外国领导人也下榻于此,被称为青岛的“钓鱼台”。与山海关路9号风格迥然不同的嘉峪关路4号是北欧风格建筑,显示了尤里甫的设计能力。建国后,葛琴等一批作家先后在这里休养。
现在坐落于观象山麓的基督教堂,即圣保罗教堂,有着青岛四大钟楼之一的塔楼,也是尤里甫的作品,他不仅设计欧陆风格建筑,在应信义会委托设计台东圣路德教堂(清和路)时,大胆设计为中国传统古典建筑风格,在世界各地基督教堂建筑采用中国寺庙式造型的仅有这一座,显示了尤里甫的水平。
小鱼山西侧及周围的金口一、二、三路及莱阳路是当年俄国人聚居的区域,俄国人信奉的东正教教堂建在金口一路,俄国人为子女上学建的俄罗斯学校也建在金口一路,由尤里甫设计了校舍,1937年时记载有教师10人,学生一百余人。
目前在青岛市,山东省公布的优秀历史建筑中,由尤里甫设计的有30多处:在被称为“万国建筑博览会”的“八大关”区域内就有居庸关路14号,正阳关路19号、21号,函谷关路28号,嘉峪关路17号,宁武关路1号等等达16处之多,并且建筑风格各异。
从1930年到1944年的15年期间,尤里甫事务所承担的建筑项目达三百多项,其中尤里甫本人单独和合作的项目即达二百多处,数量十分巨大,可以说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青岛建筑设计中,他发挥了重要作用。 1946年,塔夫灵夫逝世,弗拉基米尔·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接任舅舅的位置担任法国驻青岛领事,同时继续经营自己的建筑事务所。 1949年,建筑师尤里甫移民去了美国,居于加利福尼亚州的Palo Alto,直至1999年去世。
洋行老板酷爱体育
塔夫灵夫妹妹的长女嘎琳娜·盖奥勒给耶夫娜·尤里耶娃来中国后认识了一位英国商人,并嫁给了他,二战结束后,1948年随丈夫去了英国。
塔夫灵夫妹妹的次子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来到中国后先是生活在上海,娶了俄罗斯女子拉里萨为妻,1937年,他们的儿子乔治·尤里甫出生,1946年女儿丽达出生。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军队开始进入上海公共租界的非军事区。大肆拘捕来自西方各国的侨民。为了避免被日本人送进集中营,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夫妇被迫带着儿子离开了上海,来到青岛。
虽然当时的青岛也处于日本的军事占领之下,但是由于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的舅舅塔夫灵夫是法国驻青岛领事馆的领事,而法国当时和日本并不是敌对国家,因此,在这把外交保护伞下,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全家都住进了设立于栖霞路5号的法国领事馆内,逃脱了日本人的拘捕。抗战胜利后,他们购置了嘉峪关路19号,但仍然经常回到栖霞路5号生活。新中国成立后到他们离开青岛之前,他们一家住在栖霞路4号。
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初到青岛时就职于法美保险公司,其办公室与法国驻青领事馆同在一座楼内,因而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与他舅舅几乎每天见面。
青岛是我国著名港口,尤其是主要外贸港口,法美保险公司主要为外贸货物保险,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主要负责这方面业务。据他的夫人拉里萨·尤里耶娃回忆,当时保险金额基本是为1000元收取保险金6元。另外,公司还承办水险、火险,主要为在青岛的外国企业,中国人投保的不多。法美保险公司没有人寿保险业务。
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自己经营着一家洋行——美隆洋行,除了中文,他还能讲流利的法语、德语,他为人活跃,交友甚广,青岛苏联公民协会成立于1946年,他是发起人之一,协会成立后,他任副会长一职。同时他是国际俱乐部和帆船俱乐部的会员,自己拥有帆船。
塔夫灵夫是青岛体育总会董事,体育总会下有足球俱乐部,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是足球俱乐部足球队成员。自德占青岛后,足球已在青岛流行,有大批足球爱好者,当时的国家足球队也有青岛队员。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所在的足球队是“国际”足球联队,中外球员都有,在当时是青岛的一支劲旅,曾去东北进行比赛,也与外地来青足球队比赛。各国海军官兵喜欢足球的很多,青岛每年均有美、英、法等国军舰在青岛锚泊度假,舰上官兵也与他们比赛足球。
青岛岁月终生难忘
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的夫人拉里萨·尤里耶娃在青岛时有一份工作是教授钢琴,当时有许多中国青少年跟她学习钢琴,男女均有,女的为多,很多都很有天赋,她惦记着当年那些琴童,不知道后来是否有成为钢琴家的。
新中国成立后,她曾帮助培训了大量的俄语人才。
1955年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一家回到了当时的苏联,居住于亚欧分界的彼尔姆市。他们夫妇当时的工作是给当年留苏的中国学生教授俄语。他们家现在居住的位置在当地有个别名叫 “中国宿舍”,就是当年留苏中国学生居住的宿舍区。每次见到阿列克塞耶维奇·盖奥勒给耶维奇·尤里甫的女儿丽达,她说的最多的就是关于青岛的一切,并且沉浸在留居青岛的岁月里。
我认识拉里萨·尤里耶娃已经十年了。她能说流利的中文,以前去拜访时她弹钢琴给我听,除了我们熟悉的俄罗斯大师的作品,还给我弹过表现中苏友好的作品《莫斯科-北京》,丽达在边上跟着音乐,唱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据拉里萨·尤里耶娃回忆,当年在青岛的俄罗斯侨民很多,因为都是从苏联出走的,没有国籍,所以他们的户籍资料上写的都是“无国籍人士”;在老百姓口中,叫他们“白俄”,也有叫他们“老毛子”的,但是青岛的人们对他们很友好,他们在青岛开设了俄罗斯学校、图书馆、俄罗斯风格的糕点店、建了东正教的教堂、还组建了乐队进行演出等等,生活稳定。抗日战争时期,他们虽然没有向其他盟国在青岛的居民那样被送进集中营,但是日子过得提心吊胆。二战胜利后,一部分人恢复了苏联国籍,一部分没有恢复。
拉里萨·尤里耶娃还记得,中山路北头有小港、边上不远还有个市场,那里的海鲜非常美味,各种肉食、时令蔬菜、鲜果都有,价格实惠。当时她经常去那里买菜,买完了就雇一辆马车回家。当时还有一种类似公共汽车的马车,有固定的路线,坐满一车就出发。
中山路上有电影院,边上是青岛咖啡餐厅,那里的西餐做得很好吃,边上有个加油站、再往海边一点就是她的好友克塞尼亚家的药店。当我告诉她我的曾祖父是青岛咖啡厅的经理时,她问我有没有照片,这个人肯定是认识的,只是岁月久了,记不清模样了。
她给我讲过一个关于青岛和斯大林的笑话。说以前青岛的海里面是没有鲨鱼的,抗美援朝开始以后,苏联不方便明面上帮助中国,又想帮助中国,为了防止美国在青岛登陆,就给毛泽东出了一个主意,送给中国许多鲨鱼,养在青岛的近海,防止美国人从青岛登陆。
重回青岛寻找记忆
今年11月7日,拉里萨·尤里耶娃刚刚度过她的百岁生日,我亲自去了俄罗斯为她贺寿。毕竟是人到高龄,眼睛看不清楚了,耳朵也听不太清楚,等弄明白站在她身边的是我以后,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一个劲说 “我看不清也听不清了,阿廖沙(我的俄文名字)你来了,我太高兴了!给青岛的朋友们带好啊! ”
他们的女儿丽达,1946年生于青岛,她的保姆是一位青岛中年妇女,她家邻居全是中国人。至今,丽达还会说一口青岛味的中国话,还会“丢丢、不害羞”等青岛特色的儿歌,如果闭着眼睛听,根本听不出是一位俄国老太太。
丽达对青岛情有独钟,谈起来也滔滔不绝。她还记得一开始她家住在嘉峪关路,后来搬到了栖霞路,先住过2号,后来住到了4号,邻居家中国小朋友的名字叫丫丫(音,不知是哪几个字),但对他们非常怀念。
2013年春夏之交,丽达重回青岛,我陪她参观了当年住过的房子,品尝了烤地瓜、炒蛤蜊、海菜凉粉等童年记忆里的美食,寻找当年的记忆。在栖霞路4号,丽达惊奇地发现房子里面的结构几乎没有变动,就连那黄铜的门把手都没有换,她熟门熟路地指着里面的一个个房间,“这是卧室,这是当年我父亲的书房,这扇门后面应该是厕所,不信你们打开看看,哈哈哈……”
通过我们青岛的媒体,拉里萨找到了当年她母亲尤里耶娃教过的学生,他们中有老将军、老工程师,个个在单位都是独当一面的。提起拉里萨老师,谈及老师对他们的教导,语气中满是感激和怀念。
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由于中苏两国政治大气候的影响,在华的俄罗斯人除了少数结婚生子和年龄太大的,基本全部离开了中国,一部分返回了苏联,另一部分去了其他国家。尤里甫一家人长子、三子、四子去了美国,二儿子一家回了苏联。
塔夫灵夫领事在办公室当年丽达与父母、哥哥在嘉峪关路的家小时候的丽达与邻居小朋友在一起丽达回到青岛栖霞路4号寻找回忆。